芳菲殿中,桃花依舊紅的妖嬈,但那賞花之人卻再無心思,若妃一個人躺在椅上落落寡歡,自己愛了這麼久的人居然是一個女人,這不是諷刺是什麼,當看到她毫不令人懷疑的女子風華,那時的心似是已經碎裂,經風一吹,化作萬千齏粉,只是為何心中卻恨她不起。
而翠容自那日從芳菲殿後門出去後,就再無蹤影,宮中已經找遍,卻好似是從這宮中蒸發了一般,如今在這里,她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可以傾訴。
「娘娘,河間王妃來了。」負責通傳的太監悄無聲息的進來,在她面前站定,小聲道。若妃微眯的雙眼輕輕抖動起來,怔怔的看著那滿樹開的濫觴的桃花,聲音淡漠的如風而過般的幾不可聞,「讓她進來吧……」
「姐姐,」杜荷揮手讓跟在身後的宮娥退下,微微伏低了身,滿身的錦繡便層層疊疊的堆砌在若妃略顯單薄的身子上。風揚過,帶起她頭上的步搖輕輕顫動發出清脆的器物相擊聲。
杜荷靜靜的看著已經憔悴如斯的若妃,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和怨憤,「為這麼一個人,痴戀了三年值得嗎?」
若妃沒有轉過頭來看她,只是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看向天空,「那麼你呢,為了管維,可以嫁給河間王,那樣也值得嗎?」
「我不同。」提到管維,杜荷微微有些惶急,直起身來,看著滿園紅艷似火的桃花,「我們都愛著別人,王爺無所謂,我亦不介意。」
「可是你呢,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愛著的是別的人。」
「你想必還不知道吧,她被皇上賜名衣奴,貶入浣衣局為奴為婢。」杜荷側頭看她,身上的是滿身的榮華,眼眸深處卻暗暗閃著不耐之色,眼波流轉間,似是有些淡淡的哀愁。
若妃的身子幾不可察的一震,霍地睜大了雙眼看她,「你說什麼?」
「再也沒有簡湛南了,再也沒有汜水橋上你愛的那個少年,她是衣奴。」杜荷忽然伸手狠狠的抓住她的手臂,神情激動,那大力的擺動使得發間的步搖急促的搖擺,「她是衣奴,不是簡湛南,你清醒一點。」
「啪」的一聲,很是清脆的聲響,杜荷睜大了眼,直直的瞪著眼前的若妃,那麼美的驚人的女子,現如今也只是蜷縮在芳菲殿桃花樹下的可憐蟲,那以往嫵媚多情的眼里現在是黯淡的,紅唇已不再瑩潤,蒼白的臉上現出些病態的紅暈。
若妃狠狠打開了她的手,微微一側頭,又盯著那滿樹的桃花,看那紅色的花瓣掉下來些許,看它們落下,零落成泥,「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瘋了……」杜荷顫動的聲音顯示著她的不安,直覺告訴她若妃似是已經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的若妃,痴情的讓她心疼,讓她又恨又憐,如今的若妃,無時無刻不讓她覺得心慌驚恐。
「我們是一樣的。」若妃沒有轉頭,只是緩緩伸出一只手,將那緩緩飄落在她眉間的花瓣拾起,怔怔的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細細吸吮,那嫣紅的花汁在嘴角處漏出一些,順著修長美麗的脖頸弧度慢慢滑下,蜿蜒的好似一條鮮艷的血跡,「都是瘋子。」
將煙困柳綠華濃,不正是此時宮中的寫照。已近午時,衣奴手捧著一疊才洗淨晾干的衣物,朝著太妃的壽陽殿匆匆而去。她在浣衣局里已待了幾日,雖每天都干些累苦累活,但那種不用擔心被人揭穿的感覺卻是好極了。自那日西竹堂後,她再也沒見過谷溟熵,每天面對的亦只是滿池滿池的衣物。
走著走著卻不料無意識中到了寫意院前,她抱著衣物,怔怔的看著白色的梨花瓣從院子里飄落下來,落在她的鼻尖,輕埋在她簡單綰起的發間,發出一聲隱隱的幽嘆。
「喲,這是誰啊?」斜地里,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清涼王谷溟末斜斜的倚靠在不遠處的柳樹上,天藍色八寶錦衣裁剪得體,腰間墜以一塊翡翠玉佩,那翠碧色的玉色光潤有種淡淡的柔和,漂亮的臉上此時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在寫意院前怔怔而立的衣奴。
衣奴見是他,將身子略略低下些,淡淡道,「參見王爺,請恕衣奴衣物在身,不能行全禮。」鬢間的碎發滑落少許,遮住了她嘴角淡淡的笑意。
谷溟末嘿嘿一笑,但看她一身素白宮裝,低首斂眉間,人淡如那紛飛的梨花白,心淡似水般的從容,若不是無意間瞥見她嘴角浮起淡淡清俊秀美的笑,你還以為她有著隱隱的嬌羞,「你還是和以前那樣,連做了奴也改不了。」
衣奴微微咧開嘴笑了,她長身而起,施施然踏著一地的梨花碎屑一步步向著他走來,淡笑道,「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王爺不是也常混跡于煙柳之地。」
「呵呵。」谷溟末嘻嘻笑著,亦朝著她走近,看她懷中的衣物一眼,笑道,「是太妃殿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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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衣奴在他面前站定,幽深卻又清麗的有些矛盾的雙眼在四周溜了一圈,眉眼盈盈處,眼波流轉間別有一種宮中無有,世間難尋的風致。
谷溟末微微皺眉,暗自思付這熵帝心中所想,面上卻仍是帶著那玩世不恭的笑,「听說那日二哥去了西竹堂見你,若是當時和他走了,你就犯不著為奴,犯不著在這宮里沒有自由。」衣奴的身子輕輕一顫,驀地抬眼直直的看著谷溟末,那笑嘻嘻的眉眼彎彎的看著自己,瞧不出什麼別的東西,只是單純的詢問而已。
微微抿緊了嘴,衣奴面上浮起一抹蕭瑟的苦笑,「沒有什麼若是,就算有,結果可能還會是這樣,王爺,衣奴告退了。」她向他略略躬身,便越過他向前走去,恍然間听到他的一聲嘆息,「若是你和二哥走了,多好。」
她依然未停,只作未聞,心卻沉重的起不了任何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