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想起她那個狼狽樣,我就想笑……」那剛才開口說話的太監在苑華殿中忽然就那麼毫無顧忌的笑了起來,絲毫不管太後正在上首坐著,沒有說話。
衣奴手上的燙傷已經經煙翠涂擦過藥膏,此時她小心的站在殿上,暗暗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衣奴抬眼看去,這一看,不由得一怔,這不是琴娘嗎?她不由的皺皺秀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琴娘,你不要太過分了。」太後在軟塌之上半身靠著,微微睜開了閉著的雙眼,但那眼里卻似乎也帶著一點笑意。她們兩個好似根本沒有在意站在殿中的衣奴。
「娘娘,這可都是她該得的。」琴娘咬著牙,冷冷道,「她以前對小姐做過什麼,琴娘都要她一一嘗到。」听得衣奴越來越心驚。
太後臉上現出一絲無奈以及悵惘的神色,她微微轉向獨自安靜站立的衣奴,臉上隱隱現出些笑意,「虞妗……」
衣奴微微一愣,略略低下頭道,「娘娘,奴婢現今是衣奴。」
「皇上還從未試著愛過一個人,他做的或許不對,你……」太後欲言又止,因為她已經見著衣奴愣愣的抬起頭來,姣好的面容上洋溢著淡淡的復雜。
「娘娘,衣奴听爹爹曾經說過,太後想讓衣奴進宮?」衣奴站著微揚著頭,沒有接太後的話,只是就那麼笑著問道。太後有一瞬間怔愣在她的笑里,不自禁的點頭。
「只是娘娘知道嗎?衣奴最想要的是自由。」她微微低下頭去,一縷發絲掉落下去,砸開一個淡淡的眩暈。
「難道你不愛皇上?」太後有些激動的從軟塌上站起身來,竟是連琴娘也一臉凝重,轉身過來看她。衣奴沒有說話,只是就那樣站著沒有說話,直覺太後和自己爹爹必定有什麼聯系,否則也不會在宮中這般照拂水心她們,如今對自己亦是寬待非常。
「算了……」太後疲憊的揮揮手,「你們這些人啊,哀家已經想不明白你們的心思了,你先退下吧。」
「那太妃娘娘……」
「太妃那里哀家自有說法。」太後微微一笑,心中卻微微有些隱憂,她與琴娘相視一看,又飛快的將各自的目光移了開。衣奴低著頭,所以未見,她只是低聲道謝,躬著身退出了苑華殿。
「衣奴……」
匆匆走著,不料有人低著聲音喊她。衣奴停下腳步,看著那站在暗處里的人影,微微皺眉,「碧容?」
「呵呵。」碧容從藏身處走了出來,笑得嬌媚動人,「還是改不了你的脾氣,你應該叫我容嬪娘娘。」
「容嬪娘娘?您找衣奴有事?」衣奴對她毫無一絲恭敬可言。
碧容並不惱怒,只是靠近她,笑的妖嬈,「我只是要提醒你,別忘了自己的承諾。」
「衣奴從未忘卻。」她抬起頭看她,唇上溢出一抹譏諷的笑,「衣奴只是好奇,娘娘,您要如何才能做到自己答應過的事。」
「這不用你擔心。」碧容笑著轉身離開,留給她一個妖嬈嫵媚的背影。衣奴看著她離去,笑容慢慢凝固在嘴角,她平生最恨的就是失去自由和受人轄制,如今兩樣都有了,如何能讓她不恨。
趕回浣衣局時,玉姑正站在院中,臉上怒意連連。她小心的走到玉姑面前,道,「姑姑,衣奴回來了。」
「啪。」玉姑手上的柳枝狠狠抽過來,正抽在她燙傷的那只手上,衣奴不由的嗤叫一聲。玉姑覺出些異常,冷眼掃過來,「怎麼?我連教訓你一下也不可以。」
「衣奴不敢。」她馬上低下頭,不想再起什麼事端。
玉姑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持著柳枝的手一指衣池,冷冷道,「那里的衣服傍晚前洗好了,明早等著送過去。你們誰也不能幫忙。」說著再也不管其他,冷冷的瞥了眼圍觀之人,轉身走進了屋子。那在一旁圍著看事的浣衣局宮女俱在一旁小聲的說著話,不時有幾句傳進她的耳朵。
「呀,那麼多的衣服,姑姑這是要洗死人吶。」
「我看她的一雙手只適合彈琴捏簫什麼的,那麼好看的一雙手可真是可惜啊。」
「听說衣奴她是帝師虞相的女兒呢,怎麼妹妹被封為水心夫人,她卻要到咱們這兒為奴……」
「有沒有听說過簡湛南簡樂師啊,據說就是衣奴女扮男裝呢……」
那些話語一句句傳入她耳中,她卻只能無奈笑之,對著手中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臂不再管,衣奴蹲去抓取池中的衣物,看著這漂滿衣池的衣物,她亦是一驚一愣的,好似進浣衣局里已經有一段日子,但姑姑總是沒有給她好臉色,現在更是派給她這麼一大堆的衣物,難不成她在什麼時候無意中得罪過姑姑,或者,是有人要她
如此。想到這里她心一沉。
漸漸的,那些衣女都走散了些,只留下三兩幾個人在一邊忙著涼曬,匆忙間有個人朝著這邊飛快的跑來,跌跌撞撞的還弄翻了好幾架衣架。他忽然朝著在衣池旁費力撈衣的衣奴跑來,經過她身邊時有意無意的一撞。
「啊。」衣奴驚呼一聲,只听「撲通」之聲,她從池邊一下子翻進了衣池,一時之間,那滿池的衣物都包了人的頭臉,她只能听見池岸之上有人在驚恐的找人,直呼著,「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在水下晃動幾下,忽然之間覺察到了什麼異樣,雙手慢慢的探過去,好似模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略有些沉重,就那麼漂浮在水面,教那滿池的衣物遮擋著。像是一個人,心中莫名的一駭,她腦中一時閃過無數念頭,暗一用力,提著手中抓著的東西,在水中站起身來,就著略有些暗了的天色一看,不由驚恐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個在她手中提著的人,已經死去多時。
睜著一雙暴突的雙眼,眼珠子似乎隨時要從眼眶里跳出來,頭上的發一縷一縷的糾結著,那身上的皮膚顯然因了水的浸泡,現出一種白慘慘的顏色,看的人惡心的直想吐。
「啊……」那些匆匆趕過來的人一見著她手上費力提著的尸體,不由得都嚇的尖叫出聲,連玉姑也被這叫聲從屋子里趕了出來,「鬼叫什麼,還讓不讓人活了。」忽然她也是怔住了,呆呆的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才反應過來,沖著衣奴怒罵道,「那尸體很好啊,你還不放手……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找來總管。」
「是……」那些人巴不得離開這兒,均是飛快的跑了出去。
衣奴被那樣紛繁的腳步聲驚的一怔,手一松,「啪」的一聲,那尸體逶迤倒地,像一張白紙慢慢落到她的腳邊。玉姑見著衣奴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動作,卻看她的眼中漸漸現出哀傷的神色,不由停住要離開的腳步,皺眉道,「你還不走?」
「我認識她……」衣奴卻好似沒有听見她的話,她只是看著那具被水浸泡的慘白的尸體,無神喃喃道,「我認得她,她是翠容,芳菲殿的翠容……」
玉姑眼中精光一閃,失蹤多時的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