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卻有一勾新月立中天。
今晚的劉府,沒有往常那般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熱鬧,卻平添了一絲靜謐,整個劉府,似乎只余下一座恍如白晝般明亮的宅子,繼而再無其他。
然而後花園中,卻是別有洞天。
一座樣式精巧,美輪美奐的涼亭之中,四周都圍起了薄如蝶衣的暈黃輕紗。而涼亭的東側,即是一處略高于四周的平台,在那上面,一張晶瑩如玉的石桌靜立,那上面玉色琉璃做就的台面之上,放著時下最新鮮的瓜果菜蔬,白玉的酒杯里,醇紅的酒液在月色下亦是流光溢彩,帶著絲誘惑人心的潤澤。
杜中辰最先來到,他對著劉敏之躬身作揖之後,便坐落下來,听說亦是請了河間王谷溟岑,他眼帶疑惑的掃向四處,卻並沒有發現那溫雅如竹的一身干淨青衣。
「杜大人能來劉某府上,可當真是蓬蓽生輝啊。」劉敏之將他請入座中,便笑著向他舉舉手中的酒杯,那如鮮血般紅艷的酒隨著他的手輕輕一晃便合著白玉的琉璃發出淡淡詭異的光芒。
「劉大人這是哪的話,您能請我來,那是看的起我。」杜中辰慌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訕笑著喝了一口,一邊卻是將頭看想四周,「劉大人,為何今晚府上這般安靜,一路走來,都很難瞧見府中的僕人?」
「哦?」劉敏之持酒杯的手略略一轉,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笑著說道,「府上難得請貴客來,我怕那些人毛手錯腳的怠慢了各位。」他的話音未落,便有人在黑暗中走上前來,小聲道,「老爺,河間王爺來了。」
「還不快請。」劉敏之朝杜中辰笑笑,便起身道,「王爺是我朝難得一遇的良王,謙恭有禮,溫潤睿智,在民間亦是有賢良之王的美譽,杜大人能得王爺這一賢婿,可當真叫敏之羨慕不已啊。」
杜中辰亦站起身來,大笑道,「能得一賢婿,中辰亦是心中歡喜,看她們二人舉案齊眉這般恩愛和諧,中辰也便放下心來啊。」兩人說話間,本要出去相迎,卻不料燈光盡處,谷溟岑那一抹溫良如玉,清雅如竹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三人見面,自是又免不了一番寒暄,谷溟岑先是見過杜中辰,繼而便與劉敏之見禮。惹的劉敏之笑言谷溟岑是先岳父後旁人,谷溟岑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優雅而笑。
忽然間,有來人報虞平生已到府中,一時間,三人均是面色怪異,杜中辰顯然並未知曉亦是請了虞平生,他只听到些風聲說他已經從鬼方回來,還是清涼王帶回,但卻實在沒有想到今晚,他亦是在劉敏之邀請之列。
谷溟岑那在嘴角的溫潤笑意忽然間頓了下來,欣長的身姿亦是在听聞這個虞字時僵硬的如同一根直木,那道被他強自封閉了許久的白色縴秀身影忽然間就那麼猝不及防的閃入他的腦海,悠悠清逸的似是要擾亂他一池看似平靜的心湖。
「哎呀,虞相,久未相見,可當真是想煞敏之了。」劉敏之大笑著上前一步抓住了虞平生略顯消瘦的雙手,用力的握了握,一雙如鷹隼般的眼,在他灰白的發,滿布溝壑的臉上一一掃過,面上卻忽然露出一抹惋惜的笑來,「虞相回京亦是有多日,怎奈敏之最近為政務所擾,到現在才有時間能請虞相過府一敘,虞相可要見諒啊。」這麼多年,同朝為官,他又豈會不知他虞平生此生最大的弱點,那便是極是享受那權勢在手的感覺。
虞平生微微掙掙手,卻根本無力掙月兌,他的眉不易察覺的一皺,已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劉敏之,「劉大人這番話,可當真嚇煞了老夫,如今平生只是一介平民,哪還擔的起劉大人的一聲虞相。」他轉而笑著看向杜中辰和谷溟岑,輕輕一笑,便要俯去見禮,「平生見過河間王爺,見過御史大人。」
杜中辰不易察覺的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谷溟岑神色復雜,一時間,臉上已是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的溫潤笑意,他慌忙上前一把扶住了虞平生,謙卑著道,「虞相不必多禮。」
虞平生微微撐開他少許,斂眉道,「任他江南江北,老子只余平生。」他大笑著顧自在座上坐下,端起桌上的白玉琉璃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谷溟岑愣了下,卻忽然笑了,他大踏步的走到虞平生身側,亦是滿身恭謹著道,「好個老子只余平生,溟岑便見過虞老先生。」
虞平生但笑不語,似乎對他愛理不理,氣的杜中辰忍不住重重一哼,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古怪。劉敏之見狀,忙笑著將杜中辰及谷溟岑引入座,一桌之上,四個人卻有五個酒杯,虞平生只看一眼那多出的一個酒杯,便漠然無語,劉敏之今晚請這些人過來,怕是有什麼事要說吧?他倒要看看,他劉敏之會說些什麼,只是,他拿眼瞥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河間王,心中略帶好奇,這個在百姓之中口碑極好的王爺,可當真是如傳聞中那般謙恭有禮,溫潤如玉,只不過,他為何總會在看向自己時,露出那般悵然若失的神情,難不成,卻是和自己的女兒有關?那麼,是妗兒,還是水心?
劉敏之笑眼掃過眾人的臉,知曉眾人心中必定是各有心思,都等著自己開口,他也不開口,只是東南西北的和著他們幾人扯著一些瑣碎小事。
酒酣之時,話也便多了
,這一扯二扯的便扯到了各自的兒女,劉敏之做一副痛心疾首狀,一邊喝著酒一邊不重身份禮儀的怒喝劉家出的不肖子,一邊卻又是對杜中辰的兩個女兒,一個入宮為妃盛寵不斷,一個嫁于谷溟岑,成就一段舉案齊眉的佳話,言語之中,頗多稱羨。
杜中辰臉上本自帶笑,此時一听到劉敏之提到杜若,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怨憤,令的他狠狠朝虞平生瞪去一眼。虞平生被他這一瞪,瞪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由的皺皺眉頭。
谷溟岑亦是略皺了眉,看了一眼劉敏之,微微笑著開口,「劉大人,您喝醉了……」
「我沒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劉敏之一手打翻了虞平生手旁的酒壺,一時間,壺倒酒流,一下子便飛濺了出來,一滴滴的落到地面,他也不管,只是略撐了身,向著有些沉默的虞平生笑道,「說來,虞相,你府上的兩位小姐藏的可真好,竟然都藏了二十多年啊,我說虞相,藏在家中有什麼好,還不如送進宮,要麼嫁人呢……」
提到女兒,虞平生眼中驀地乍現銳利警惕的光,他將手中的酒杯在桌上輕輕一頓,忽地也便笑了,似假非假,「也怪平生小時對她們太過驕縱,大了反倒就怕被人笑話,被人看輕,反正老夫也養的起她們,也便就放心的藏著了。」
是這樣嗎?谷溟岑本要放在唇上的酒杯驀地一頓,他從垂落的發間,靜靜的看向虞平生,只覺得他心中必是藏著什麼,是有關于簡湛南及虞水心的,他略一低頭,在那微晃的水紅色的酒水之中,他看見自己淒哀的眸,迷離的雙眼,唇角的那一縷微笑不知何時已是變味成了苦澀。
「你胡說。」劉敏之忽地一掌撐在桌上站了起來,眼中精光蠢動,他蒼白的手指之上已然沾了點嫣紅的酒液,就那樣顫顫的指向虞平生,似笑非笑的道,「那樣瞞著自己女兒的生辰名字,不叫外人知曉,有時竟連是虞府內的僕人都不大清楚,虞相,你這樣藏的也太過了些吧?」
今晚的谷溟岑及虞平生都比平日里來的都要沉默,杜中辰雖然心里不爽,但亦不好駁了劉敏之的面子,眼見他已是有些醉態,不由一個人在一旁喝著悶酒。現下卻見劉敏之猛地站起身來,沖著虞平生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才有所驚覺,好似,他說的,是有那麼一回事,虞平生的女兒,果真是比養在深閨里的女兒,還那般藏的深邃。
事實,確實是這般,這次,就算是谷溟岑,亦是抬起了頭,目光灼灼的看向虞平生,眸子里的疑惑不加掩飾的顯現出來,有關于簡湛南的,不管是好是壞,他都想要知道,縱然她不會是自己的,他亦是置身在這愛的漩渦之中無可自拔,若然將她從自己心中生生剔除,那麼自己可還有自信能重活一次?
如今,這樣的三個人,都齊刷刷的看向了虞平生,惱的虞平生暗自握緊了拳,背對著一叢千階草的後背一下子僵直了,眼中略略的閃過一絲焦躁和警惕,劉敏之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是想知道了些關于妗兒的身世?他的視線忽地越過三人,直直的看向那個無時無處彌漫著神秘氣息的涼亭,看著那暈黃的輕紗之間忽然多出來的一個婀娜窈窕的誘人身影,突地怔住了。
這是第三更,已經有些晚了,要再更新的話,留言說吧……唉,我去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