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這可如何是好?」劉媛的面上俱都是焦急擔憂的神色,已經派人出去尋人了,只是這麼多天過去了,卻再也沒了谷溟森的一點消息,他整個人,都好似在人間蒸發了一般,只是一個孩子,十月懷胎所生,這怎能叫她不憂心如焚。
「媛兒莫急。」劉敏之心中亦是懊惱非凡,卻知道現在不能自亂了陣腳,他心中的打算,是將谷溟森扶上太子之位,卻不料出現這樣的事,心知若是谷溟森再找不回來,抑或是此事被有心之人抓在手中,于他是有害無益的,他煩郁的將頭轉向它處,悶悶道,「可是清楚了森兒為何會負氣離宮?」
「無人知曉。」劉媛欲哭無淚,她用了一切方法,可卻根本不能知曉谷溟森為何會負氣離宮,「哥,怎麼辦吶?」
「皇上那里,可有什麼反應?」劉敏之皺皺眉,心中有些疑惑,為何谷溟森失蹤多日,谷悠思卻根本未急,好似根本就不知他兒子此際或許已然身在危險之中。
「他,他才不會管森兒,他……」劉媛咬牙切齒冷冷道,驀地,眼中的淚卻是再難忍住,撲哧哧盡數掉落下來,「哥,他從來都不會正眼看森兒一眼,以前是木想容,現在,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個凝碧身上,她,不就是有一張像極了木想容的臉麼,哼,也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
劉敏之的眉際皺的更加深,臉色越加的陰沉,這些日子,他忙著找尋谷溟森的蹤影,可當真是沒什麼精力,去管宮內的事,然而風聲他亦是听到了一些,也無非是,盛贊之音︰簫音驚鴻舞若翩,撫朱顏。眉作遠山姣梨艷,盼君憐。人都說無雙郡出美人,可如今這個凝碧郡主顯然抓住了帝王的心,被谷悠思納入後宮,怕只是早晚的事,更讓人煩郁的是,她長著與木想容相似的面容,這樣的人,還當真讓他覺得棘手,然而現下,後宮中的爭權奪利他不想管,他要的,只是谷溟森回來,「好了,媛兒,皇上心中必然是對你有些怨恨,畢竟,是你叫他最愛的女人香消玉隕,他將怒氣延及森兒身上,也是無可厚非,這樣,你便向皇上言明,森兒是被你送到君山劉家祖居待一些日子,我們再加緊找人。」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劉媛微有些無奈的擦干了臉上的淚,輕嘆一聲,心中卻仍是憂心萬重,她的森兒,可一定要好好的呀。只是他們不知,這一分別,便是八年。
天思十八年,思帝谷悠思不顧朝臣非議,將他寵了多年的凝碧郡主正式納入後宮,賜封凝碧夫人封號,凝碧夫人寢居幽和居附近的湖,亦因著凝碧歡喜,而被谷悠思賜名凝碧湖,一時間,凝碧夫人榮寵無數,後宮佳麗三千,思帝的眼中,也唯凝碧一人。
心有些惶惶然,從天思十年來的玉京,想不到已經過了八年,凝碧有些恍惚亦是有種置身夢境的感覺,她就這麼的,結束了在天燁八年凝碧郡主的生活,而要邁步成為皇帝的女人了麼?雖然這個皇帝的女人,說的還言之過早。
凝碧不知這帝王心中所想,只覺得谷悠思此人甚是奇怪,從自己來天燁之後,他將所有能想到的恩寵都一絲絲加諸到了自己身上,這後宮女人所想要的一切,她都有,她所沒有的,也只是帝王的夜夜溫存及那所有女人都想要的,身懷龍嗣,這個男人,雖然自己不愛,但他卻從來未有做過什麼令自己不安的舉動,他做的最大舉動,亦只是抱一抱自己,嘴角噙著安心噙著滿足而入睡,然而他每每熟睡之際,她都能听到一個人的名字,想容,想容……
皇後恍惚是為了自己與想容相似的臉,劉妃怨恨敵視是因了自己與想容相似的臉,她備受思帝恩寵,亦只是因為與想容相似的臉。然而,八年來,她幾乎都被當成是別人的替身,這樣的感覺,驚駭莫名,恐懼的她只想逃離。
「知道,朕為何這般寵你,為何要將這後宮之中所有女人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一切,這般輕易的加諸在你身,你,可有想過,這其中的因由?」凝碧恍然間想起幾日前谷悠思忽然眼神陰郁的用兩根手指別過了自己的臉,將她帶到了曦風譚邊的桐花樹下,那時候,她看著那紛紛揚揚四處飄飛的白色花瓣,那麼飄忽那麼浩渺。
她搖了搖頭,心中卻隱隱有一個聲音,要大聲的喊叫出來,是因為想容,是因為想容,是不是,是不是?
「那是因為,你的這張臉……」谷悠思眼神之中帶著痴痴的笑意,冰涼的指月復一點點撫上了她嬌人的絕世容顏上,那樣冰寒的猶如蛇的觸模,讓她禁不住一陣顫縮,不顧他的鉗制就不顧自己是跌坐在地上的,想要往後不住的躲去。谷悠思蒼白的臉上,慢慢現出一抹痴迷憂傷的笑,只一瞬間,那笑便溢滿了他整張面龐,「朕沒有給想容的,想容該得到的恩寵,你,便為她得到吧……真該好好謝謝這張臉,這張想容的臉……」
「我不要,不要……」凝碧怔愣了片刻,終于不受控制的大喊大叫起來,她是無雙郡的凝碧,不是他們口中的想容,憑什麼,這八年里來,所有人,都是把她當作木想容的影子,宮中的女人恨她,是因為把她當作了木想容,太監宮娥對她恭謹異常,因為知道,她是帝王所寵愛到了極致的「木想容」,就連這個憂郁痴情的帝王,亦是想要把她變作木想容
的替身,「憑什麼,我是凝碧,我不要變成你們心中的那個木想容,我不要……」她受夠了,受夠了自己不是自己,受夠了沒有自我,受夠了快要看不清自己是誰,「八年了,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是管凝碧了,為什麼,我不是她,不是她,不是不是……」
谷悠思慢慢放開他捏著她下顎的手,看著她一張臉上,淚流的滿面,他忽然慢慢直起身來,一張微有些憔悴卻不失英俊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類似于殘忍的笑意,「朕的想容,她應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所以,不要再讓朕,在你臉上看到眼淚。」
「為什麼,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我不是木想容,我不是她啊!」凝碧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慢慢的,在白桐花鋪就的地上俯去,淚水一滴一滴落在潔白的桐花之上,瞬間就已是淚滿桐花,哀傷憂懼肆意張揚。
谷悠思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微微側眸,看向那從樹上飄落的桐花,緩緩伸出手去,禁不住喃喃低語,「想容,為什麼,都不叫朕抓的住那一片片的桐花,是,還在怪著朕麼?」他猛地伸手,想將那一片唾手可得的桐花深深嵌入掌心,卻不料,自己的手指只來得及觸模那桐花瓣溫潤卻透著噬骨清寒的邊緣,眼睜睜的看著它墜向曦風譚,飄然遠逝。
已近了暮色,宮門還有片刻工夫便要盡數關閉,劉媛心情極為煩郁,乘了宮中肩與便要出宮,今日本是木想容的忌日,更是森兒八年前失蹤之日,只是在找了八年,她的心,亦是涼了八年,因為曾向皇上言明,森兒是在君山劉家祖居那里,所以她們便不能動用朝廷的力量找尋,只能借著劉家自己的力量,如大海撈針一般搜尋,她每每要裝模作樣向君山捎去宮中之物,心中都會隱隱作痛。這些年,她在宮中,冷眼看著皇上將所有能想到的恩寵都給了那個叫管凝碧的無雙郡郡主,不,應該說,他把所有那時候木想容該得到的一切,都源源不斷的,加諸到那個是木想容的替身管凝碧之處,宮中的嫉妒,朝堂的爭議,天下人的欣羨,紅顏禍水的罵名,所有的一切,都要那個有著與木想容相似的容顏之人,管凝碧一人生生承擔,若不是她因著森兒的事煩躁不堪,心傷不已,若不是有皇後或明或暗的庇護,若不是有哥哥明言勸解,若不是有皇上有意無意的暗示,她不可能,讓這個女人呆在宮里有八年之久,縱然只是那個人的替身,也不可以。
肩與還未到達宮門,劉媛便听到了守宮侍衛的厲喝,以及一個被刻意壓低了嗓音,在她听來,卻仍舊感覺熟悉。她小心的從肩與上探出半個身來,看著在暮色之中,那個微有些熟悉的身影,她不由略略凝眸,白芷在一旁見了,忙使眼色,叫那幾個抬著肩與的太監快走幾步,到了宮門。
「劉妃娘娘駕到……」一聲長喝,叫那還尚自在爭執的幾人盡數跪來,恭恭敬敬的行禮,「參見劉妃娘娘。」
劉妃微眯了眼,看向那個跪伏在地,微有些顫縮的暗色身影,嘴角忽然間挑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何事如此喧嘩?」
「回娘娘的話,這個宮女她將出宮的令牌弄失了,在這里苦苦哀求奴才放她出宮。」
「求娘娘帶奴婢出宮,奴婢是幽和居凝碧夫人處的,今日領了令牌替凝碧夫人出宮,卻不料奴婢丟失了令牌,請娘娘救救奴婢……」那人小心的壓著自己的嗓音,緊緊的伏倒在地,整個身子,不知是因著驚恐而不住顫抖。
劉媛在肩與上,嘴角的笑容,漾開一抹詭異的弧度,她面上佯怒道,「大膽奴才,你可知凝碧妹妹如今是皇上手心里的寶,你怎可將令牌丟失,若是惹妹妹不高興了,本宮看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讓人摘了。」
「娘娘救救奴婢,娘娘救救奴婢啊……」她小心的將自己本來的聲音掩去,凝碧不敢抬頭看肩與之上劉媛的臉,她實在不想在這里,不想到最後自己不能做自己,她要出宮,離開這個只能是木想容的地方,只是,卻不料在宮門口被攔了下來,借口令牌丟失,卻根本不能讓侍衛放自己出宮,她現在亦只能寄希望于劉媛並沒有認出自己,最好能帶自己出宮。
劉媛無聲冷笑,一張隱在暮色中的臉,是猙獰的笑臉,「如此,你便跟著本宮出宮,替妹妹辦完了事,便速速回宮。」
「謝娘娘,謝娘娘……」所有人的眼中,亦只能見著,那個宮女在地上不住的磕頭,顫動的話語之中,是不加掩飾的歡欣,以及,那一絲能逃出升天的忐忑。
「娘娘,這……」守宮的侍衛本想開口,卻在暮色中,只覺得一道凌厲的光芒突射過來,驚的他慌忙低下頭,「是。」
那本攔在宮門前的侍衛盡數散開,凝碧慌忙站起身來,跟著劉媛的肩與出宮,她在暗色下的眼,最後看一眼那在暮色中,略有些猙獰的建築,心中有剎那間重獲自由的淡喜,及那無論如何都揮散不去的不安,好似這黑暗中,有一雙怨毒的眼在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自己,隨時都打算要撲上前來,狠咬自己一口。
劉媛似笑非笑的盯著那人微低著頭,卻依然抑制不住激動的雙肩輕輕抖動,她只一瞧,心中就已是有了計較,管凝碧,以為壓低了聲音,換了衣服,本宮,就認不出你來了麼?就這麼迫不及待不想要那如山的恩寵,這麼想要出宮嗎,那麼,本宮便成全你。
她用著盡量柔和的口氣,輕聲道,「好了,本宮出宮還有事要忙,你辦好了事便早些回宮吧,看妹妹肯把你交托于你去做,定然是把你當作了自己人,可莫要她失望啊。」
「是……」凝碧微微低頭,看著劉媛的肩與在自己的視線中慢慢消失,她已是輕聲笑了起來,抵達眸底的笑意,讓她臉上溫暖綻放了一朵花,她最後看一眼那森然沉重的宮門,在心中大喊一聲,「木想容,再見了,我是凝碧,我要做我自己……」再無留戀,輕輕的一個旋身,劉妃是沒認出自己也好,認出了自己也罷,她都不想再管,認出了又如何,這不正和她意麼,自己想要的,只是管凝碧的生活,縱然是落魄艱苦,也比做別人的,要來的幸福,要來的暢快。
清冷的月光下,照映出一個欣長的身姿,在一片被月光鍍了一層銀白的大地之上,越拉越長。
等會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