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醫院,死一般的寂靜,而我卻能听到風中的咽嗚,隱約的感受到每個病房里掙扎的靈魂。
我徑直來到雲瑤的房間,電梯門口的保鏢看到電梯門開,警醒的朝我望來,看到是我後自動讓了行。
踏入這個樓層安靜的詭異,我一眼就看到雲瑤的病房的燈泛出微弱的光。我小心的靠近,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他坐在雲瑤的病床前一動不動,仿佛保持這個動作已經很久。
那個背影是林杉,他比從前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吸毒的關系,讓他看上去萎靡了很多。
病房都是封閉式的,隔音效果很好。也許林杉進去的時候沒有把門關嚴實,我能听到里面細微的聲音。本想開門進去,卻在手踫到門沿的時候听到林杉說話了。
「在那一刻,為什麼要撲上來救我呢?」
然後又是一長段的沉默。
許久後他又開口「你要我怎麼還你?今天我听到醫生說你的眼楮飛進了一顆小玻璃,你是故意的吧傅雲瑤?你想我怎麼還你?」
听到這里,我一陣狐疑,雲瑤撲上去救他?
「我那樣對你,你怎麼還可以這樣對我?我不稀罕你送給我的命,有本事你現在起來,傅雲瑤你起來,你起來揍我,扇我耳光都可以,你起來!」林杉痛苦的掩面「那輛車撞上來的時候,你明明有空余把安全位置留給自己,為什麼要反其道而行之?為什麼讓我安然無恙?」
原來一起出車禍的人還有林杉!
「我前天回家,在你的櫃子里看到一把傘,我都忘記那把傘,想要扔掉,管家說,你走的時候留下了很多東西,他說,你最寶貴的就是那把傘,我好奇的把你留下的東西一一翻開看。我沒想明白,一把破傘你要留來做什麼。直到我在傘下看到所有我們曾經的東西,一起去旅行買的衣服,帽子,還有我送你的,通通扔在那個小小的櫃子里。」
他們三個為什麼會一起出事?
從林杉說話的語氣里能看出,他表述的很亂,有些語無倫次「如果不是看到那張照片,我想,我是不會記得,那把傘是我第一次說話時我撐的那把傘。你竟然還記得那把傘是我第一次見你時的傘,我都忘記扔在哪了,你卻完好的保存著。傅雲瑤是不是故意的?讓我看到,讓我愧疚,讓我心酸。現在你是不是已經不要他們了?所以你才不願意帶走?可是,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應該對我刻薄,極致的炫耀你的家世,你的優越。你怎麼可以這樣隱藏著,你偶然撒嬌也是我用很多的溫柔換來的,可是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門外的我,悄悄離開了些距離,在我知道自己已經是癌癥晚期的時候,我也不曾想要哭,可是听到林杉那樣近乎呢喃的聲音,卻觸到我最底層的柔軟,那是傅雲瑤,用一張得瑟的臭臉掩飾自己所有情緒的傻女人。
「我們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我確實很開心,可以有一個各方面都優秀的女朋友。可是漸漸的不對了,你爸爸對源木房產的資助,讓我們之間發生了變化,我看每個人的眼神全是怪異的,我覺得他們好像在我背後說我,靠著女人才有的一切,靠著女人才有的今天。我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和眼光。對不起,我也是俗人一個,我做不到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些狗屁道理。」
「傅雲瑤,那時候我說我已經不愛你了,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在想什麼,也許是可以報復你,我渴望看到你服輸的樣子,我討厭你永遠冷靜,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的樣子。你總是比我優秀,我一直想要超越你,卻沒有一次成功,你懂那種挫敗感嗎?在遇到你之前,我永遠是老師心目中的第一名,直到你出現,你打破我所有的記錄,你趾高氣昂。」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會被小小吸引,她和你太不一樣了。她每天穿的很鮮艷,總讓我眼前一亮,而你總是永遠的黑色。我工作的挫敗,你雖然不會說我,可是你的成績讓我望而生畏,而小小,無論我做的多差,她都支持我,我享受她樣仰望的眼神。這是你們最大的區別,和你在一起,我只有跟著你,我被你的影子籠罩,我沒有真正自我的表現。而小小,她是十足的小女孩,她卻懦,以我為方向。」
「第一看到你的挫敗,我用得是這樣的方式去贏得。我真殘忍,可是你也很狠心,你讓她流產,你知道嗎?她不能再生孩子了。那時候因為這件事,我愈加討厭你的強勢,甚至厭惡。」
「也許你認為我是在找理由,其實我也覺得我也找理由,想要讓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的理由。」
「我一定讓人很失望,失望到恨,你和小小,我都是有愧疚的,我是一個失敗的男人,兩個女人我都沒能力好好愛,可是我又都愛。我承認我很無恥,在你盛氣凌人的時候想念小小的溫柔,在小小需要我太多保護的時候,我又渴望你的大氣。對不起,你說的很對,我是個人渣,可這樣的垃圾,你為什麼要救我?單小愛把鞋子扔我頭上的時候,我一點不怪她,我甚至希望,她能上來扇我兩個耳光,讓我清醒些。可是她卻撇過頭再也不看我。」
說到這里,他語氣悲嗆了起來「現在的我,清醒的時候痛恨自己,毒癮一旦犯了,就什麼都模糊
了,只要給我那些白色的粉末,你讓我跪下來都可以,這樣的自己連我自己都唾棄,我控制不了,我戒不掉了。所以你快點醒過來,你不可以為了我這樣的人失去那麼多。我就是個人渣,我配不上你。所以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好起來,那麼我把我的眼楮給你,我甘願失去光明。」
我輕輕的掩上門,然後輕聲踱步出去,仿佛耳邊還能听到林杉的懺悔和他痛苦的哭泣。
醫院的長廊空曠通明,我走了一段距離後坐在長廊上發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杉關門走的時候我看到了。也許那場車禍讓他也受了傷,所以走路的樣子有些不自然。
我對著他的背影,默默說道「雲瑤快點醒過來,我的時間也許不多了。」
怔忪間,我身邊坐下一個人,傅迪揚疲憊的臉出現在眼前,他低低的問「他剛才說的話,你听到了嗎?」
點頭。
「那個丫頭,發生那麼大的事,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給我,即使後來他們離婚,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你?」
「特護病房有監控,所以,他說的,我都听到了。」
我了然。試著問他「如果她醒了,你能不能多關心一下她?」
他轉過頭看我,低低的應了「我會把沒有給她的都給她。」
兩個人沉默著再沒有說話,直到天亮,醫生尋常檢查,一整套的流程下來,醫生抱歉道「她依舊在危險期,如果今天還不醒過來,就危險了。」
「你什麼意思?」傅迪揚腦門的青筋直跳。
「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
她還那麼年輕!她怎麼可以!
好似是突然想到什麼,傅迪揚殷殷的拉住醫生的手「是不是國內的設備不夠好?如果是這樣我馬上安排去國外的醫院,你告訴我哪個醫院最好,哪個醫生最權威。」
「傅先生」醫生尷尬的看著他,卻想不到用什麼措辭才是安慰。
我拉住傅迪揚「雲瑤現在的狀況,你認為能動嗎?」
傅迪揚仿佛一下老了十歲,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他已經不冷靜,商場上的從容姿態蕩然無存。
我們唯有祈禱,雲瑤能挺過這一關,在這一刻,我才深刻的了解,我們是多麼的渺小,在生老病死面前,是那樣的蒼白及無力。
在醫生留下那句話沒多久後,江淮錦也來了醫院,他避開人群,小聲的說道「手續都辦好了,直飛倫敦。」
「為什麼去那里?」
「有一個在這方面的權威醫生,已經封刀,住在那里。」
「我」
「單小愛,我現在不想听到你說不想去那樣的話!你必須去。」
「可是雲瑤躺在那!」
「你自顧都不暇了,你現在,多拖一個小時都是危險。」
江淮錦的臉無比嚴肅,我後怕,我很清楚自己的病情,現在的我,已經在頻繁的吃藥,昨天吐了兩次。猩紅的血跡讓我惡心。可是,我放不下這里的所有,雲瑤的性命危在旦夕,我知道,我留在這里沒有任何用處,可是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平安,我不會安心。
最後他妥協「醫生說她什麼時候度過危險期?」
我苦澀的開口「今天。」
「那麼單小愛,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一到天黑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帶你走。」
「好。」
我的面容想必已經蒼白到了極點,江淮錦到底心軟,如墨的眼楮,閃耀著一個渺小的我,他幽幽的說道「你去吧,我等你。」
心里的酸意在這一刻飽漲到極點。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因為是私立醫院,院前有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所屬樓層很高,從那麼高的地方望下去,在視覺中縮小。
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那麼久。
病床上的雲瑤,臉色依舊蒼白,要命的是胃在這一刻又開始抽痛。因為怕吵到雲瑤,我快速跑去外間的洗手間,腥臭的膿血,直刺咽喉。我虛弱的扶著洗手台站立。背後冒出一陣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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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稍稍劇透,還有轉折,小愛不會是胃癌死的。
昨天兩更反而沒有一更的成績好,我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