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措重新續上從藏南進貢來的藏香。將門關上,又消隱在月光不能照到的地方,慢慢地打坐起來了,吐納之間似乎進入了新的境界了。老喇嘛說道︰「年輕人。你一定奇怪,我生在這片神聖的地方,和遙不可及的中原地區,可以說老死不相往來。怎麼會認識孟千機的啊?起先我的腳是長出來的,只不過因為被人砍斷了。從此之後我就再也不能行走了。而且我不是藏人,我是個漢人。」
老喇嘛說道這里,孟少錕才知道方才所見的,老喇嘛不是天殘而是後來造成的,因為光線的原因沒有看清楚。而且老人的還是漢人,看來自己所想的都是錯的。佛張開懷抱,不分你是皇帝,還是平民,也就不會計較你是漢人還是藏民。「你為何能夠認出這一幅畫?也就在不久前我才從一個得道高僧手中得到的。這一幅畫是我爺爺孟千機所畫嗎?」孟少錕的問題如同炮彈一樣丟出去了。
「我方才說了一句假話,其實我不是八歲就開始修行密宗的。我的雙腿被人砍斷了。那時候我還是行走江湖的俠客,後來來到這里了。遇到佛像我忽然落淚,在佛像前跪了七天七夜,就被高僧帶入了佛門。因為我的罪惡太深重了。這麼些年我一直都在給自己贖罪。是孟千機帶我來到這里的。他畫這幅畫的時候,我剛好看到了。這畫里面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爺爺自己。當時你爺爺畫完這一幅的時候交給了德吉大師,希望它能收下我。德吉大師沒有答應,後來我就來到了這里。」老喇嘛說道。
孟少錕不知道老喇嘛最終所說的罪惡到底是什麼?那個德吉喇嘛為什麼不敢收留眼前的老喇嘛,難道真的是因為他罪惡太深重嗎?
他也不能想象帶著罪惡生活的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一個如此光明的高僧,因為心中的愧疚,所以一直沒有突破自己的內心。
「少年人。你為何不問一問我們到底犯下什麼錯啊?」老喇嘛問道。孟少錕搖搖頭道︰「你若願意說必定會說。你若不說,我問也是沒有用的。更何況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啊。」
「你是個人物。我曾經殺了十三人,最終被孟千機斬斷了雙腿。」老喇嘛說道。「嗯。」孟少錕點點頭。
「這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但還有一件事情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風家一百七十四口一夜之間遭屠殺。也和我有莫名的關系。」老喇嘛痛苦地說道。「啊。你六十年前雙腳斷了,怎麼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和你有關啊。這豈不是天方夜譚啊。」孟少錕忍不住叫道。
「你爺爺孟千機是天地之間極厲害的人。他讓我躲在高原上,隱蔽在佛門之內,修行贖罪。當年我殺的十三人在六十年前。這十三人的後代在隱忍四十年後,以為當年害他們父親死亡的家族是風家。這十三最終聯手,一夜之間擊殺了風家一百七十四口。」老喇嘛說道這里,老淚縱橫。
「上師。不是一百七十四口,是一百七十三口。風家當時還有一人活下來,現在還在為追查當年滅門之仇的十三大盜。」孟少錕說道。
原來一切的緣由,竟是從眼前這個斷足的老僧身上發生的,這是因。
十三人死在老僧手上,是六十年前的事情。風家一百七十四口,絕對是顯赫地方的名門望族。這十三人的兒子歷經幾十年的積累,在他們盛年的時候,經過精心策劃,終于殺死了風家一百七十三口,這是惡果。意外生存的風嘯虎,江湖上下追查,不知錯殺多少人,更是惡鬼的惡鬼。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六十年,剛好是一甲子的時間,在輪回之中已經跑過了一圈。孟少錕听到這里,想道這里,心驚肉跳。
「你說我的存在還有意義嗎?」老僧問道。
孟少錕知道眼前的高僧能開導他人,卻不一定能夠開導自己。他此刻遇見了自己,才將這當中的秘聞說了出來了。孟千機已死,世間本無人知道這風家滅門和他有關,高僧還是說出來了,這一份精神高過世界的一切山峰。
勇于承擔很重要。
孟少錕知道,這是一個死局。
老僧該死,那十三個大盜為父報仇,也該死,風嘯虎不知道錯殺多少人,也是該死的。幾乎沒有任何辦法打開這個死局了。
「上師。對于這個問題我沒有答案。當年三藏法師一心西行只為求得真經,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世人還是廝殺不斷。我如何能給你解決這個答案。請上師自己尋找答案。」老喇嘛緩緩地閉上眼楮,淚水已經落光了淚水。
孟少錕原本要問,那十三人是誰?高僧出家之前叫什麼名字?但此刻,只見一輪明月悄悄地消失在天邊。世界在黑暗之中慢慢地沉睡了。再問這些問題,對于眼前的斷足的和尚也沒有意義了。
在六十年的心牢之中,密宗的無上微妙法都不能助他打破心牢,成佛。
「你和畫卷上的孟千機幾乎一樣。孟少錕,你過來,你要尋找的東西我給你。希望你能帶著我的疑惑去尋找答案啊。這個黑色的石頭只能用一次,你就帶走吧。」老喇嘛從自己打坐的下面取出來一塊黑色的石頭。孟少錕接過冰涼的石頭。握在手心上,只感覺這一切都在明亮的月光下。老喇嘛整個人的生氣慢慢地消散了。
孟少錕淺淺一拜,磕頭致謝。隨即將畫卷收起來,慢慢地離開了。老人終于走到了生命最後的一步。他交給孟少錕的是一塊黑色的石頭。
轉動生死的石頭。黑色的石頭和雞蛋一樣大的,外表光滑,模在手臂上竟然無比地光滑。
平措從老人身後站起來,為老人蓋上一層薄薄的毯子。夜里寒冷。平措在老人身邊,一夜無淚。孟少錕出了老喇嘛的房間,就見到了善寶,之後隨著善寶一起,又出了布達拉宮,孟少錕一生之中也只有這樣的一個夜晚感覺到安靜和祥和。
離開了這里,孟少錕再也沒有感受到這份安靜。
密宗大師坐化圓寂的消息在第二天才在拉薩傳來,孟少錕不了解這個為苦難折磨的人。一生都在尋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