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盛林被斬首于東邑門。
端木隆慶卻在早朝時公開質疑盛沐環的動機。
「魯州王手握重兵,此時如此輕率之舉,恐引起變動。」他言辭鑿鑿,直接反對。
盛沐環淡然道︰「相國認為該在何時?」
「當初讓魯州王入京的是殿下,如今要取他性命的也是殿下,如此一來,恐怕再無人敢響應您的號召。」端木隆慶語氣平靜。
盛沐環也兀自不動︰「魯州王素無心機,若非有人教唆,怎會犯下這些天地不容的大錯!」
眾人都知曉端木隆慶與魯州王交往甚密,盛沐環此言竟是直指端木隆慶,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難道又要被打破?
「既然攝政王執意如此,臣也無話可說。」端木隆慶冷著臉退至官員位列。
端木隆慶退朝時,在宮欄邊,一個侍從彎腰遞上一封信箋,他瞥了一眼其上繪著的海棠,探手放入懷中。他與盛天瑤的婚事已定于今年九月,不料盛沐環卻在此時做出處死盛林的決定,縱使他曾應對多種場面,也開始躊躇著該如何面對盛天瑤,雖非一母所生,盛林畢竟是她的親哥哥,盛天瑤雖然處事圓滑,在他眼中,始終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她能承受這個噩耗嗎?憐惜、愧疚升上他的心頭,端木隆慶不知不覺間把目光投向那抹艷紅的絕麗身影上。
待他回過神來,已身處海棠宮外,方才那個侍從又迎上來,將他領進宮。
紅衣藍帔的盛天晴正立于叢叢海棠樹旁,花已謝,只留片片綠雲,而她仿佛就是一朵永不調零的海棠花。
「公主。」端木隆慶目光一動,上前道。他忽然有種感覺,那個他曾經深愛的盛沐環已經在歲月中漸漸消亡,如今的陶國攝政王是那樣地陌生,陌生地讓他不能靠近,他的心累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盛天瑤轉過頭來,默默與他對視,她听聞消息時心中並非毫不動容,那是曾經抱著她在魯州的草原上奔跑的哥哥,為了逗她笑在地上直打滾的哥哥,十年未見,他變了許多,她又何嘗不是,可是,他忽然不在了,她再也沒有時間和機會重新了解他。
「相國請坐。」她攏緊帔巾屈身坐在園中的木椅上,端木隆慶隔了一段距離在她的對面坐下。
望著盛天瑤略顯蒼白的臉孔,端木隆慶不禁微微心疼,這名少女即將成為他的妻子。之前他們互相試探,互不肯落下風,各懷心思的他們只想到互相利用的可能。但是隨著與盛天瑤交往的深入,他漸漸發現了她身上一些優秀的品質,盛林常常說,他這個妹妹變得太完美,完美得不真實,也許她故意將自己真實的一面隱藏了起來,真實的部分也包含弱點。
盛天瑤的神態卻在這一刻恢復如常,她淡然道︰「冒昧請相國到此,只是想向你問問,魯州王的遺骨可否安置妥當。」
「殯儀司已差人處理,攝政王也下令仍以王族之禮葬之。」端木隆慶回憶在亢龍殿上盛沐環下達的旨意,她早已習慣了面對不同的死亡,早已能面不改色!
「魯州王既是帶罪之身,我在宮中恐怕也無法長久,擇日自會請攝政王取消你我的婚約。」盛天瑤語氣平淡地說道,仿佛是一件無關重要的事情。
端木隆慶聞言正色道︰「公主何出此言?臣與公主既訂立婚約,決無反悔之意。」
盛天瑤黯然一笑︰「我是唯恐帶累相國。」
「能與公主結為夫妻,臣定會全心對待公主,不會讓公主受到分毫傷害。」端木隆慶正襟而坐,此時此刻,他對盛天瑤的感情更多了一份憐惜,女帝去世後,她在宮中孤立無依,以她的資質與見識是無愧于繼承人之名的。
是的,盛天瑤也能繼承王位,甚至比盛天晴更為出色。
這也是端木隆慶當初選擇她的原因,盛天瑤年紀雖輕,假以時日,難保不會超過盛沐環的作為。
盛天瑤動容道︰「有相國這句話,天瑤此生也算有了依靠。」她停頓片刻,抬起眼,明媚而憂傷。「望相國不要忘記今日之言,你要答應我,永遠不會放棄我,我……」她微微低頭,嘆道︰「我不想成為第二個魯州王。」
端木隆慶起身,攏緊長袖行禮道︰「臣定不負公主。」
似曾相識的場景,端木隆慶知道自己不會允許再一次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