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顯然並未因盛天晴的不理睬而在意,他擺襟彎腰取下藥箱,捧起孩子的臉查看一番,又捉著他的手腕把了脈,轉頭對夫妻倆說︰「沒什麼大礙,多喂他喝些菜湯。」夫妻倆對視一眼,顯然沒料到是這個原因,他們原本以為就算把全部家當都賣了可能也救不了孩子,他們當即感激地向蘇然拜了拜。四周的人們也圍過來,說說笑笑,頓時熱鬧起來,顯然都認識蘇然,眼中也全是信賴和崇敬。
盛天晴看傻了眼,這些人簡直是把蘇然當成菩薩來對待啊,這個小小郎中絕對有一呼百應的號召力。反觀她這個放糧小吏,面對更多的是客氣疏離的笑臉,甚至還有畏懼。
「我服了還不行?」她嘀咕著悄悄退出人群,一轉身,丁五正頂著一張面癱臉立在旁邊,嚇了她一跳。
「丁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神出鬼沒?」盛天晴拍拍胸口,心髒差點沒蹦出來。
「不宜久留。」丁五**甩出一句話,顯然在催促她離開這個災民區。
盛天晴再次挫敗地垂下肩頭,認命地準備乖乖回去,對這種人打罵都沒用,他的堅持可以讓每個人最終都受不了地投降。
蘇然卻在這個低氣壓彌漫的時刻走了過來,今日他穿了一件暗紫長衫,樣式雖簡單,卻將他的五官襯得更為突出。
丁五看了他一眼,他不認識此人,但對他身上隱隱散發出的氣勢幾乎是反射般地提高了警惕,手也放在了腰刀上。
「這位兄台是否對蘇某有誤會?」蘇然盯著丁五握刀的手,挑眉訝然問道。
「丁大哥,他就是個郎中,你別擔心。」盛天晴一見,趕忙制止。
「何許人?」丁五仿佛沒听到盛天晴的解釋,面無表情地瞪向蘇然。
蘇然粲然一笑,拱手道︰「在下蘇然,不久前與田姑娘相識,兄台還想知道什麼?」言罷,帶笑看向一旁的盛天晴,盛天晴頓時頭大,知道他在暗示那天發生的事情。
丁五一個轉身,自顧自地直直走到一棵東倒西歪的枯樹旁坐下,低頭開始琢磨他那把腰刀。
「呵呵,想不到官府里也有如此有趣的人物。」蘇然勾起嘴角。
「丁大哥是護衛,當然不是官府中人。」盛天晴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的確,人不可貌相。」蘇然轉眼笑對著盛天晴,說道︰「姑娘年紀雖輕,卻也已獲職位。恐怕已經把我這個救命恩人忘記了。」
盛天晴眉毛一豎,急惱道︰「那你為何不來討要謝禮?」想起他那日的調侃,心道哪有如此厚臉皮的人,自夸自說。
「當然是開玩笑了,姑娘莫非當真了?」蘇然笑意更濃,看著盛天晴一付要暈倒的模樣,不禁更樂了。
盛天晴窘迫中急于轉移話題,忙問︰「你的水性看起來很好?」
蘇然仰頭,放晴的藍天空曠無雲,他似有觸動︰「生于江岸,又有多少人不會浮水?」
「可是除了你沒有人會去救一個陌生人。」盛天晴想起那天的情景,木然的目光,遲鈍的動作,眼睜睜見人米袋被搶,眼睜睜見她落水,卻無人上前。
蘇然莞爾,道︰「這世上,一些人只為自己而活,難得能盡心盡意去完成一件事有何不可?」
盛天晴微訝︰「你是嗎?你是為自己,還是為他們?」她已經從災民口中得知,蘇然為他們看病幾乎不收錢,完全是義務的。
「我是在贖罪,為自己。」蘇然笑意盈然,眼波間的憂傷一閃而過。
「贖罪?」盛天晴一愣,轉而大笑︰「你別告訴我,你以前害了許多人,所以現在要救人?」這個人十句話里有一半不是真的,短短時間里盛天晴已經學會反擊。
蘇然對她的反應卻似乎挺滿意,笑道︰「蘇然遇見過許多人,卻沒一個像姑娘這般投緣。」
盛天晴連連擺手,撇嘴道︰「我可與你談不來!」
「至少在田姑娘逗留靈渠這段日子里,蘇某大概不會太無聊。」蘇然嘴角翹起,竟有一個深深的酒窩,平空添了份邪氣。
盛天晴只覺眼前一花,開始有些相信蘇然其人絕對不是一個郎中這麼簡單,單憑這個笑容她就要離他遠遠的,如果自己不想再被不著痕跡地捉弄。
「嗯,既然你是開玩笑,那我也不用費心了。告辭!」盛天晴逃也似地飛奔向坐在枯樹下的丁五,還是丁五這樣的人更可靠,她心里無限感慨。
她看不見身後蘇然越來越深的笑意和悠然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