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所有隨從,盛沐環緩緩走向大殿中央,穿行在高大的宮柱間,她忽然覺得人活在世其實是緲小的,不管擁有多少力量,在茫茫宇宙的面前都是一瞬間的微塵,生死輪回,誰也無法逃離……她很少這樣心煩意亂,這是第二次了,為此,她不得不來到這里,這個她出生的宮殿。
璇璣宮,曾經是洪泊女帝失意的居所,她的鐵腕政策遭到了反抗,一怒之下,她連殺十名大臣,終于引起更大的譴責,再加上彼時有孕在身,不得不被迫暫時隱于此處,而盛沐環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生的,女帝總是說,她所有的孩子中,只有盛沐環最像她,無論是性格還是樣貌,但女帝從這個事件中,認識到自己性格中的不足,她不想讓孩子重蹈覆徹,所以十幾年前她對盛沐環說︰「阿環,這個國家終歸是你的,只是你還需要磨礪,還要學著沉穩,不要像我一樣,不得人心,就算掌握了權力又如何?」當時的盛沐環並沒放在心上,畢竟她是喜愛著三姐盛沐瑯的,對女帝選擇讓她繼承帝位,心服口服,那時的她不過一心一意要協助盛沐瑯把女帝留下的江山治理得更回穩固,所以後來她設計把意圖奪位的皇長女除去,並沒有一點愧疚,在她心里,只有盛沐瑯一個姐姐,只是她不知道,這個決定卻改變了自己的一生,她從來沒想到過,會為此失去所愛……
陷入過去回憶中的盛沐環沒有注意到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身後長長的宮廊中,輕輕的腳步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直到他靠近還有五步遠時,盛沐環本能的反應才讓她覺察到,她猛地回身,喝道︰「誰?」
傅明悅反常地並未行禮,只是安靜地迎接盛沐環驚訝的目光,三年前的他還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如今身量長高,已然是個劍眉星目的英俊青年,再不似當日的孱弱,更不會讓人只迷惑于他的外表。
「本王已下令任何人都不可入內!你好大的膽子!」盛沐環心中正是千頭萬緒,洪泊女帝說的對,她實在很像她,雖然這些年學會了忍耐和壓制怒火,此時此刻卻無法抑制地發泄出來。
「殿下心中有猶豫,臣願助殿下一臂之力。」傅明悅只是淡淡微笑,卻並沒有絲毫畏懼,他被稱作寵臣,外人有的羨慕有的嫉恨,更有惡言惡語說他與男寵無異,但只有盛沐環和他自己知道,他從來沒有對她惟命是從。
他留在她的身邊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確實很聰明,」盛沐環表情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警惕地道︰「也很危險,我其實應該早作決斷。」
「完成這件大事後,明悅願任憑處置。」傅明悅眸光一轉,用一種勸說的語氣道︰「如今陶國上下俱只知攝政王您的威懾,誰也不曾注意他人,殿下實應盡早稱帝!明正言順,這樣才能讓那些蠢蠢欲動之徒有所收斂。」
听出他話中有話,盛沐環煩擾的心情中猶如被冰稜刺開了一個口子,立時驚醒,沉聲問道︰「你在暗示什麼?你又知道些什麼?」
「殿下忘了,按照碧穹女帝的遺訓,你從來不讓臣參與。」傅明悅嘲諷地一笑。「就如同現在,臣的提議你一樣會反駁。」
「我心中自有分寸。你無需多言。」盛沐環如同被人看中心事,不快地轉身。
「真的嗎?你真的有把握嗎?」後面的人卻不給她掩飾的機會,走到她的身側,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她,讓她不得不轉頭。
「心軟者,必被奪取先機。」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難道不是你教給我的嗎?」
盛沐環聞言徹底大怒,目中燃起熊熊烈火,逼視著毫不退縮的傅明悅,咬牙道︰「你真的不怕死?」
她的話音剛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廊道遠處傳到大殿中來,片刻後一個渾身是血的將領跪倒在地,手中的長劍滿是鮮血,他一臉焦急地喊道︰「殿下,請速速離開此地,有人突襲!」
「什麼人?」此時的盛沐環反而冷靜下來,訓練出來的應對能力讓她迅速調整心態。
「是……」將領頓了頓,有些疑惑地回答︰「大部分都是著我國的軍服,其間有一些身形詭異之人,奪人性命只在瞬間,不知是哪里的邪門,殿下,照此下去,我們撐不了多久,就算其他地方的人趕來也已經來不及了,請即刻從密道中離開吧!」
「看來真被你說中了。」盛沐環忽然呵呵一笑,眼中竟是說不出的失望,她只是覺得可惜,她早知端木隆慶一概應罪的背後不會太簡單,她不過想給彼此一個機會。
心軟者,必被奪取先機。她還是不曾真正學會心如寒冰,洪泊女帝怕是要失望了。
「臣只願自己不曾說過。」傅明悅神色微動,伸手扶住盛沐環的一只手臂,勸道︰「走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