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知道有這一日,但真要分別卻仍是心如刀割。
眼見那些人越靠越近,盛沐瑯抓緊了岳凌霄的手。雖然他從不曾提起過,但她並未被眼前暫時的幸福時光蒙蔽雙眼,她明白,洪泊女帝不會放過他們。
「為什麼不再等幾天?」岳凌霄執起盛沐瑯的手,眼光落在愛人已經隆起高度的月復部,他很疑惑,女帝既然已經答應讓孩子生存,為何卻要選在此時動手,難道,她連這個孩子竟也不能容下?
他們不知道,女帝不能再等了。琉國刺客的一劍令一向健康的女帝病去如山倒,她憂心如焚,她必須提前完成這件事。
「尤尚宮,你听清了?」洪泊女帝斜倚在榻上,半眯著眼問道。
跪在地上的尤氏猶豫著道︰「可是,陛下,那只是個小嬰孩……」
女帝猛地睜開眼,凌利的目光直要灼穿尤氏的背脊。「你敢抗命?」
「臣不敢!」深深埋下頭,尤氏心中思考著該如何應對,她沒想到她回家省親的這一段時間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實在難以理清頭緒。
「明白了就盡快去辦,聯不想再看到那個下等侍衛和他的骨血。」語氣雖輕,卻處處透露殺機。這便是洪泊女帝,一個鐵血狠厲的統治者,後世對她的評價如是。
盛沐瑯蒼白著臉看著眼前立著的一行黑帽藍衣人,轉身護在岳凌霄身前,凜然道︰「你們若敢動他,便先殺了我與這月復中孩兒罷!」
「公主,請不要為難屬下。」領頭的人冷然答道,眼中沒有半分波動,顯是已被授命。「我們只是要將岳侍衛帶到一個地方去而已。」
一個地方?怕是地獄!盛沐瑯向後靠得更緊,完全將岳凌霄護住。那一行人卻步步近逼。
「女帝陛下有何傳話?」她想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高聲喊道。
沒有人回答,只有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響。她的耳後卻響起一聲輕嘆。
「公主,讓開吧。我跟他們走。」
「不!不!」盛沐瑯只覺得心如刀絞,拼命搖頭。
「我說過,與你共渡的這一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他溫柔地看著她,一支一支地慢慢掰開她的手。「此生已無悔。」
岳凌霄抬步欲向前,盛沐瑯從身側一把抱住他,淚流滿面卻無聲無息。
「公主……」
雪輕輕飄灑,為大地繼續蓋上銀妝,兩人的身影在銀色的背景中顯得那樣緊密無間。
突然,一股強力拉住盛沐浪的手臂,將她從岳凌霄的懷中扯出,她還未反應過來,只感覺眼前一片發黑。
岳凌霄條件反射地向她伸出手,馬上被團團圍住,兩人被快速隔開。岳凌霄眼見著盛沐瑯面色蒼白地朝後倒去。
「你們要做什麼!」氣血上涌,岳凌霄伸臂將面前的人打倒,施展開拳腳。
「女帝下令,如有抵抗,格殺勿論!」領頭的人冷冷道,仿佛就在等這一刻,倏然從腰間抽出白刃。
盛沐瑯昏厥之前,只看到岳凌霄向她跑來,他的身影是那樣近,又是那樣遠。迷蒙中,眼前變成一片血紅,模糊的人影不斷穿梭其間,嘈雜的聲音亂哄哄听不清。她努力想睜開眼來,卻只听得見若有若無的刀劍聲、怒吼聲。不要,不要啊!她在心中吶喊著,卻最終漸漸失去知覺。
醒來的時候,盛沐瑯只見眼前晃動著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是個漂亮的小公主!」女人把懷中的那團包裹送到她的眼前。
緊閉著眼的小嬰兒,臉皺成一團,時不時咂咂嘴。
盛沐瑯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身體的疲軟傳來,她才明白過來——這是她的孩子!
「凌霄!凌霄呢!」她突然支起上半身,牢牢抓住尤尚書的手臂,嘶啞著叫道。
尤尚宮將孩子交給其它宮人抱著,眼露心疼的將盛沐瑯扶回枕上,為她蓋上錦被。
「公主,為了孩子,你一定要變得更加堅強。」她輕輕地說,宛如耳語,听在盛沐瑯耳中卻猶如擂鼓,最後所見的一幕又浮上眼簾。
她呆呆地坐著,這樣的結局她早該料到,心存僥幸不過是自欺欺人。她失去他了,永遠的。
深重的悲哀吸食了所有的水份,沒有淚,沒有痛苦,她慢慢地仰躺上床。側過頭,只見宮人懷中的嬰兒已睜開眼,正看著自己,她仿佛看見那黑亮的瞳仁中映照出這世間的一切渾濁和不公正。
孩子不見了,她快瘋了!
盛沐瑯在寬大的宮廊間奔走,四處尋找。
沒有!
沒有!
一夜之間,那個剛剛學會對她笑的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盛沐瑯停止了尋找,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憤怒地轉身朝洪泊女帝的寢宮跑去。
她是他們誓言的最後印證啊!她唯一寶貴的也只剩下這個孩子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奪走她!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洪泊女帝猝亡的消息。
女帝遺旨,傳位于次女。
盛沐瑯立在高高的殿堂之上,恍然隔世。她的長姐策變不成,以殺害女帝的罪名被刑部捉拿,五妹盛沐環出語擁立她為帝,斷絕了所有覷覦者和觀望者的目光,一切似乎專為她而準備。
忽地悵然而生。
洪泊女帝去世,偌大的國家需要她,她失去了許多,難道只是為了繼承這樣一個國家?盛沐瑯含淚望向殿內外跪拜的人群,她的責任,她的子民,她終是無法拋下這一切隨凌霄而去。
孤寂的黃泉路上,他還會等著她嗎?
再相見時,他還認不認得她?
那只風箏,還在天上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