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到站了!」謝振寰不耐煩地拉了一把還在發愣之中的我,他似乎還有氣道︰「你這個常年乘公車的人還要我這個頭一次坐公車的人提醒,看你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早知道就不叫你,讓你坐過站流落街頭才好。」
他素來對我就不客氣,就算是一句好話也必要說得刺人才滿意。
我照舊不理他,只跟著他下車,「我是一分錢沒有,在外面等你吧。」
謝振寰倒是像听到什麼笑話一般,湊過來直盯著我奇道︰「你腦子又抽了?我還指望你出錢?」見我還不動,更是說得帶勁︰「上回在香港Kenzo店的時候,你沒等我最後還跟凌嘯風走了,我看看你這回還能遇到哪一個?」說罷強力地拉了我的手臂拖著往前走。
嘯風,他又提到嘯風,是誰害我永遠沒臉再在嘯風面前出現?我頓時豎起了渾身的刺,冷笑著還擊道︰「我是怕你手氣太差,把自己輸得給賭場老板女兒當了上門女婿還不夠,還要把我壓在那!」
我這話說的自然是又狠又準,說完我甚至有些得意而挑釁地看著他,施施然看他的臉色由晴轉陰——這便叫做有恃無恐,莫非大街上他還想跟我打起來麼?
正在這時,一串十分地道的英文在我身後響起,「Ivan,是你嗎?」
無論是發音還是語調,都地道得與我听到的任何英語母語的人無異,我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一看,可不是嗎,就是一個金發的年輕男人,大約三十歲左右正向著我們的方向打招呼,一臉的驚喜。
Ivan?我瞥了一眼謝振寰,他的英文名是Ivan?我從來不知道。
「我的一個學長。」他只低聲用中文解釋了這麼一句便立刻像換過了一張臉一般,熱情洋溢起來,快步上前重重地擁抱了那個男人道︰「是我,Jimmy,好多年不見,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看到你。」
Jimmy?仿佛在哪里听到過這個名字似的。然而,我並不太願意多去想過往的事情,一星半點都能牽扯出我最深的傷口。閉上眼甩甩頭,任偶然迸出的記憶碎片消逝,只冷眼站在一旁看兩個男人之間的寒暄。
「Ivan,你小子真不夠朋友,回香港這麼多年竟然一次都沒來多倫多!剛才差點沒認出你,快說說這次回來要待多久?以前冰球隊的人都想見你呢!」Jimmy邊給了謝振寰一拳邊說道,我倒是有點驚訝,謝振寰竟還是一個冰球好手?
謝振寰听了哈哈大笑,一手格擋下Jimmy的拳頭一邊開玩笑道︰「是嗎,我是被Eric那小子給嚇到了,當初還向我表白,畢業後他還常常送越洋玫瑰給我呢!可惜我只喜歡女人。」
竟還有這樣的事,謝振寰竟有這樣的魅力麼?迷倒一個江心怡還不夠,竟還有男人對他痴心一片?饒是我心事重重也被這般的囧事給逗樂了,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謝振寰這樣霸道冷情的人,被男人糾纏會是個什麼樣子?
Jimmy顯然是一個紳士的人,注意到我在笑,立刻便向謝振寰道︰「這位美女是誰?難道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女人?」
謝振寰只是笑笑,似是轉頭看了看遠方,並不肯定也不否認——我見了便氣極,這就是他慣用的曖昧,讓所有人都以為是!
Jimmy果然誤會,恍然大悟道︰「難怪Eric沒有機會,Ivan有如此佳人相伴,哈哈,只怕Eric一輩子也沒法掰彎你了。」說罷又看了看我,低聲對謝振寰笑道︰「Ivan你這次是認真的了?沒想到你也有收心的一天?」
謝振寰正要說話,我連忙搶先道︰「你好,我是Carly,Ivan的姐姐,這次一同來多倫多——」竟哽住了,呵,我來到做什麼,如果一直在香港不來,就算此生再也不見,心中也始終有個念想,仿佛我這次來,就是要用四個月的時候來了結這一生與他的情緣。
謝振寰瞥了我一眼,似是臉色很不好地瞪了我,適時地接上道︰「Carly沒來過多倫多,這次便陪我一起旅行。」
如同陳亭午,如同孫清清,如同柳媽,如同凌嘯風,Jimmy臉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驚訝,只不過各人的涵養和立場不同,表現得不同而已。「不是吧?Ivan你沒騙我吧?怎麼看都不像你姐姐,況且,大好的假日,你這樣的鑽石王老五會和你姐姐一起旅行?」Jimmy聲音壓得極低,然而我還是听到了,一臉的尷尬。
他到底是出身不同,從小在場面上應對慣了的,輪廓分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沉穩答道︰「Carly以前的男朋友在多倫多,正好我也是早想回來看望你們,所以便結伴過來了。」這樣的回答雖然不算多麼出色,總是勉強可以說得過去。
「噢,以前的男朋友?這麼說漂亮迷人的Carly現在是單身,那對于我們冰球隊的那一幫光棍來說這是好消息,我回頭告訴他們!」說著便朝我笑道︰「還以為你是Ivan的未婚妻呢,沒想到還是單身,可以留下你的聯系方式嗎,可有一群男人等著認識你呢!」
如果是心怡,如果是Fino,一定能極完美地應對這樣的狀況
,不管是拒絕還是答應,都能讓男人印象深刻,從此心心念念。
可是我卻不是,素來不招人喜愛也不懂得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示好,頓時手足無措地向謝振寰投去求助的目光。如果我沒有看錯,他應該是居高臨下輕蔑地掃了我一眼,好在還肯幫忙道︰「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他們那一伙,玩玩而已,Carly可不是那樣的人。」說著又岔開話題道︰「您這麼熱心幫他們要電話,自己怎麼不要?」
Jimmy漂亮的藍眼楮頓時一黯,「我有Fino啦,雖然努力了這麼多年,她對我也沒多看兩眼。」不過瞬時又陽光笑道︰「我才活了二十九年,還有的是時間,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嗎?」
乍一听到Fino的名字,我心里痛不可當,這一場沒有交火的戰爭,最終因為我的自毀長城輸得一敗涂地。
略略緩過神來方才意識到一個可能性,Fino的故事里有一個叫Jimmy的男孩,而眼前這個Jimmy心中好像也有個叫Fino的女子。
Jimmy是謝振寰的學長,那Fino跟謝振寰同校?怎麼從沒听他說過?
「你說的Fino是不是天福珠寶的周明妍?」
假如當時我沒有這樣的冒昧問這句話,也許後來的許多事,結局就會不同。
「明妍!你認識她?」Jimmy眼楮一亮,仿佛看到了什麼稀世珍寶,他應該不會說漢語,然而mingyan二字卻咬得極準確,可見是私底下悄悄咀嚼過多少次。
「呃……」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提到Fino,便要想起多少過往,只敷衍道︰「見過兩面,確實風華絕代,難怪Jimmy你念念不忘。」
Jimmy臉上頓時煥發著少年人的光彩,全不像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期待地看著我,仿佛我夸的是他。
這樣的深情,謝宸此生再無法遇到,一念及此,便不忍他難過道︰「Fino說你是個柔道高手,我正好也是個柔道迷,哪天還想找你請教呢!」
眼前的金發男人頓時眼眶都濕潤了,連連道︰「當真嗎?Fino真的這麼說過嗎?」說著便上前來抓著我的手,好像我是可以救苦救難的聖母瑪利亞。
我不假思索道︰「是,她說十四五歲時你是校際柔道比賽的常勝將軍。」
僅僅是提到了Fino的名字,Jimmy便非要做一個東道請我和謝振寰吃飯,我自然是十分樂意甘之如飴的——至少說明,沒有他謝振寰,我也一樣可以有飯吃。
謝振寰卻不動聲色地瞪了我一眼,笑道︰「謝了,Jimmy,不過還是改天吧,Carly心情不太好,現在只想和我待在一起。」
說五雷轟頂也許有些夸張,但是我的感受就是如此,謝振寰說話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我的極限,現在竟平地一聲雷叫我開不了口去反駁。
「你、你們姐弟感情真好……」我不知道Jimmy是否覺得有不妥,或者是我心虛總覺得他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不然他為何像是觸了電一般放開了本來拉著我的手,連連道︰「OK啦,你們反正也要在多倫多待上幾天,有空就聯系我。」
他的身影一消失,我卻再也顧不得是在街上一腳朝他踹去,加了十分的力!
當下謝振寰也不敢怠慢,他即便是練過空手道的,也只是堪堪避開。「你又發什麼神經?你該感謝我好不好?一頓飯你就跟人家走?如果你去听Jimmy講他暗戀周明妍的歷史,一個大好的晚上就可以宣告泡湯!」
大好的晚上,他當真是沒有心肝,如今于我,還有大好的晚上麼?
心下一酸,便冷笑道︰「自力更生豐衣足食而已,我莫非就不能自己掙頓飯吃?」
他面色一變,我只當他也要反過來踢我一腳,正要閃開忽被他拉得極近,在我耳邊道︰「你還真是我的菜……」
潁川之言︰若戀愛,若心中忐忑,真該去異國暢游一番。在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心可以自由自在地選擇
推薦地︰意大利錫耶納,芬蘭赫爾辛基,法國巴黎、普羅旺斯,日本東京。需要一些繁華,亦需要一些寧靜,才能明白置身人群當中,身邊的那個人是否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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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振寰听了哈哈大笑,一手格擋下Jimmy的拳頭一邊開玩笑道︰「是嗎,我是被Eric那小子給嚇到了,當初還向我表白,畢業後他還常常送越洋玫瑰給我呢!可惜他不收藏,我不會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