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像是高速公路上剎不住的車，完全失去了控制，他連連叫道︰「宸宸，宸宸，說你愛我，快說！」我大約也是被他弄瘋了，開始只是低聲說，後來也大喊道︰「我愛你，我愛你——振寰，我快死了!」直到兩人一同癱軟在地板上。
前方有如今天上午一般太多的未知和艱難，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也許明天我們也會反目成仇，但是未來誰又知道呢？
也許這便是我和他血液中最相同的地方，不因未來而否定現在。
只是他剛剛經歷過飛行還沒有休息就這樣子，當下累得睡過去，我好歹把他勸到了床上去睡，一直睡到了下午飯的時候。
見他睜開眼我便問道︰「想吃什麼，咖哩雞汁飯還是梅香牛肉飯，這幾種比較簡單，很快就可以做好，你都一天沒吃了——」
他招招手示意我過去，我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雙手摟著他的脖頸道︰「快說，要哪一種，食材都在廚房切好了，就等著寰少你開口呢。」
他經過睡眠，眸子已經恢復了深邃和銳利，只當他要認真選一個——在不刁難人的情況下，他不算挑食的，不想他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我道︰「就沒有別的選擇嗎？比如……」
我迅速跳開，他這個人大約體力恢復了，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戒備地看著他，惹得他拍手笑道︰「我幾時叫你這麼害怕，從前跟我打架的勁頭哪去了？」
說著才正經道︰「出去吃吧，別做了，你也累了，外面吃豈不方便。」
如果說，那天我能堅持不出門，讓他在咖哩雞汁和梅香牛肉之間選一種，就不會遇到不想遇到的人，不會有那樣的創傷。
謝振寰吃飯必要講排場，倒不是說他要多少人伺候，只是風味再好的小店，他都會認為食材不干淨不新鮮，只有一個城市中最奢華的用餐會所才讓他不這麼擔憂。
然而，達官貴人也都喜歡去那種地方，遇到的概率可不是茫茫人海中兩個人相遇那般困難。
但是，當他向我走來並出聲打招呼時，我還是緊張得不知道說些什麼得體。「Carly，真是太巧了，你這個凌氏的東亞全權負責人一直以來都沒有來向我匯報過工作，今日正好在這里遇到了。」凌汝山端了一杯酒笑著過來——即使是步入老境的男人也可以如此優雅——成功和養尊處優對于男人確實重要。
見我不說話，端起杯子對我道︰「來，為我們的一件同喜的事干杯，你們的飯我請了。」
謝振寰立時冷冷接口道︰「多謝凌叔，只是這又不是多倫多，誰也不是東道，區區一餐我還是付得起，倒是用不著凌叔費心。」
凌汝山絲毫不介意謝振寰的態度，有些嘲諷地笑道︰「沒想到在大馬還遇到了你和令弟。」令弟兩個人他說的格外意味深長。「世事真是難預料啊，當日我還以為你和嘯風緣分已盡，現在看來並不是，我還要恭喜你要當母親了呢，當然你也要恭喜我即將抱孫子，你說這是不是同喜呢？」凌汝山這個人從來都是深藏不露的，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開玩笑的廢話。
可是什麼當母親？他是要抱孫子不假，可是究竟關我什麼事。
我與謝振寰交換了一個眼神，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然而語氣還是分毫不亂道︰「凌叔這是什麼意思？」
凌汝山干脆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大有準備敘舊的意味，笑道︰「Fino那孩子生下來也是在你的名下的，只怪嘯風一心抱著和你的婚約，並不打算娶Fino進門，這個孩子自然要對外宣稱是你的，你說你什麼都不做，就白撿了一個孩子，還不是喜事嗎？」
一瞬間，腦子一嗡，到底是誰辜負了誰，一團亂麻，迷亂中不知道要將目光投向何處，嘯風是當真沒忘了我嗎？他竟然不娶Fino！
而Fino！她到底是成全自己了，有一個他與她的孩子，可是他都不肯娶她，為什麼她還要生下這個孩子！
我 地站起來，情緒幾乎失控道︰「Fino在哪里？我要見她？我帶她去打掉這個孩子，流產並沒有那麼疼的！」
頓時好幾個保鏢模樣的人立刻從一個方向涌過來——凌汝山這樣的人出門，自然不會孤身一人，凌汝山笑著揮手制止他們上前，很紳士地說道︰「我們是一家人，何必搞得劍拔弩張。」
謝振寰站起來拉了我一把，我還是有些失神，不知道為什麼又要發生這樣的事——那天不是說的清清楚楚麼，Fino有了他的孩子，他對Fino也是那樣的溫柔寵溺，天福珠寶縱然不能跟華越的地位相比，也是北美華人商圈里頭很不錯的企業不是嗎？
所以，我才可以安安心心地看了王子公主開始美好的生活，才敢于轉身！
也不知凌汝山這樣的老狐狸有沒有感知我的內心，語氣一轉嚴厲道︰「我不會不善待我的孫子！不管是誰生的，都是我凌家的骨血，你不要妄想傷害他！況且你有婚約在身，照顧非婚生子也是天經地義！」
說著他把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擱，丟下一句話道︰「過幾天我會派人去請你商議此事的。」便帶著保鏢離開。
我立在原地，滿是迷茫，直
到一條手臂將我拉到懷中箍得我生疼，讓我回到現實。他問道︰「你打算怎麼辦？」謝振寰從來都不繞彎說話，直截了當。
「我不知道，他……真的想娶我嗎？」迷迷瞪瞪，最關心的竟然是這個問題麼？總之不知不覺就說出了口。
謝振寰甩開我氣道︰「你腦子有病？我和你都這樣了，他憑什麼會想娶你？凌嘯風也是男人！況且想娶你會留下別的女人的孩子？」
我承認他說的全都有道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道︰「那他為什麼不娶Fino，他們都有孩子了，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可是嘯風他沒有……」聲音越來越低，自己都沒有信心。
「謝宸！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蠢這麼容易被騙的人！」謝振寰頓時火大起來，站起來轉了幾圈還是壓不下來，索性指著我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娶你，但是我可以肯定跟華越月兌不了關系，你以為我想管你的事，你愛嫁給誰便去，只別引狼入室毀了謝家的基業！」
我閉上眼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深呼吸並不總是有效地讓人冷靜下來，半晌才睜眼小聲道︰「也許幾天後凌汝山派人來的時候，一切我們都會知道的。」
知道我會怎麼做，知道凌嘯風是什麼意思，知道Fino的孩子，知道……謝振寰的反應。
好久兩人之間都沒有這樣的爭吵，仿佛都因為站在懸崖邊的關系而小心翼翼起來，謝振寰也努力地壓抑著他的情緒，盡可能地輕聲道︰「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我感激地看著他，幾乎要落淚。他是成熟的，不是十幾歲的小少年，會撲上來哭道︰不要離開。那樣只會讓女人為難，而成熟精明如他，懂得讓我自己選擇，也表明他的立場。
我禁不住嘆道︰「我做什麼事好像最後都會後悔，都會讓別人不開心，這件事恐怕又是這樣。」
謝振寰眉峰一蹙，不置可否道︰「都會後悔，也包括和我的事？」
我沉默了片刻，到底笑了，仰頭看他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是唯一一件不讓我後悔的事。」
兩人相視而笑，無論外面天翻地覆，無論下一秒是否反目成仇，無論有過多少算計和虛情假意，總歸這一刻，都是有些真心的。
自然的，再沒有心思吃飯，兩人匆匆扒拉了幾口，連菜都沒上完他就去買單了。開車回到市郊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講，仿佛剛才的赤誠相對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氣力——都市里的愛情總是如此艱難，仿佛愛情只能在黑暗中生存，任何燈火琉璃都會將它照得無處可逃。
一回到家，我少有地不理他，直接自己摔在沙發上，這是意大利來的真皮，十分透汗，緊緊貼著呼吸也不會覺得有異味，我把臉壓在沙發上對他說道︰「你說，是不是我從前做任何事都太狠不下心，所以最後總是糾糾結結，沒有個了斷。」
謝振寰在我身邊坐下，將我拎著翻過來道︰「你總算有了一份清醒一些的自我鑒定，還不算太傻，比我想的要好。」
這大約就是他的甜言蜜語，永遠別指望他說出更柔情蜜意的話來。
然而，我還是感動的，主動撫上他的臉道︰「可是我沒有別人想得那麼貪婪和隨意，我不是壞人……」說到最後，竟有了一份委屈的意味。
潁川之言︰看到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這樣一來，我也比較容易死心。
就怕看到王子終于肯眾叛親離，牽的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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