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了眉艱難地吞了下去,倒吸了一口冷氣咳道︰「謝振寰!你故意的嗎?」
真真苦的要命,何嘗是湯,就是小時候偷偷嘗我mum下火用的草藥汁,都沒有覺得這般的苦。
謝振寰見我不像是裝的,頓時大駭,磕磕巴巴道︰「怎、怎麼了?醫生講用這個給你補血益氣的,你不知我怕本港買的蟲草和紫參不好,專著人在那曲雪域那邊買的,絕不會有問題的。」
听他難得如此認真而害怕,心下一暖,解釋道︰「沒懷疑你的湯有毒,就是太苦了!跟黃蓮似的,不信你嘗嘗?」說著模索著掐了他一把道︰「拜托,寰少你下次還是叫吳媽來熬湯,你的手哪里是做的了這些事的,真真我才不領你的情。」
還只當他要惱,誰知謝振寰竟小聲道︰「不可能,這個……本來就是吳媽熬的,我怎可能在爐子邊守六個小時,公司那邊忙到死……」
听了心中不知是一個什麼滋味,忽然想起從前在多倫多失眠的時候吃藥,不過是藥片而已,並沒有多苦,可是嘯風總會為我準備一些腌制的青梅。他也很忙,他也是一個叱 風雲的男人,可是他還是會親手來做這些事。
這個湯,即使不是謝振寰直接告訴我是吳媽熬的,我也並不會感到有何失望和不妥,他不是言情小說里頭的男主角,我也不會奢望飲食男女之外的煙火。可是,他剛才說是他守了六個小時,心下分分明明為他感動過,突然知道並不是他,只是他的一個玩笑,不是不失落的。
他不是凌嘯風,現在的凌嘯風也不是從前的凌嘯風,所以,剛才所想不過是記憶中的美好,拿來與現下比較,徒增自己的悲苦,如此一想,也能勉強笑道︰「怎麼可能,吳媽能煮出這麼難吃的湯?」
謝振寰見我有些低落,聲音怯怯地遲疑道︰「真的是她熬的,這幾天公司的事那麼忙,況且我哪里熬的了湯,便把吳媽叫我我辦公室熬的,也算我看著吧……」
心微微一緊,不知听了這番話又是一個什麼感覺,謝振寰,總是一層一層讓我意外,他做出來的事總是不同于常人,一時間這是好與不好竟找不到一個世俗的參照標準。
我只好笑道︰「就算我信了是吳媽熬的,你也是肯定往里面加了什麼東西,不然哪會雞湯熬得這樣苦。」
我本是隨口一說,誰知謝振寰竟然驚訝又猶疑道︰「你……怎麼知道,我怕她蟲草和紫參放少了,趁她出去洗手間,我又抓了兩把放進去,補藥多吃些不好麼?」
他竟這樣想!單純而可愛的想法,心里泛起一絲感動而異樣的心疼,朝他招招手道︰「你過來。」拉著他的手溫言道︰「我要是一直住在醫院,你還要做多少這樣的蠢事?」
他一听立時甩掉我的手急道︰「閉上嘴!一直住在醫院?就不說個好的?故意叫人擔心是不是?男人之間打架你逞什麼強?你這次好了便在家里待著——」
心下又因為他的話輕松起來,不由得笑道︰「好意思說我麼?你的仇家找上門連累我,我偏要在醫院多住些時日讓人伺候著,你沒事還要來服侍呢,我為何要出院?」
「你就是個妖精,專整人的。」他發覺我情緒好了些,輕笑著過來在我唇上一點,拍拍我的臉道︰「你老實養傷,頂發的那幫人,我饒不了他!」說到這里,語氣一轉,陰狠盡顯。
「何必再去生事端,他們大約也傷得厲害,一時不敢出來興風作浪,你還有正事要忙。」我勸道,被逼急的像暗處的瘋狗,不知幾時跳出來咬人,不如放他一馬。
謝振寰沒有答我的話,只是強調道︰「你好好休息你的,這里我請了菲佣和全職護理照料,有事你就叫她們,別撐著下床。」他做出了決定的事,誰的建議都不會听,不當面駁斥我,已是難得的溫和。
他離開以後,我顫顫抖抖地想隔著紗布模模自己的臉,想知道到底有沒有傷著,那護理以為我想掀了紗布,慌得丟了手中的東西趕上來叫道︰「謝小姐,不可以動紗布的!」
她那種慌張嚴肅的語氣嚇了我一跳,手僵在空中,我的臉難道有什麼傷麼?不然她何以這樣緊張,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我的臉怎麼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容貌對于謝宸而言,何其重要,雖然不足以幫助她立足于世,卻是她立足于世的敲門磚。
倘若我沒有一副這樣的容貌,當初在赫爾辛基,即使我拼命助他月兌身,凌嘯風會牽起我的手嗎?謝振寰會對我手下留情嗎?
男人喜好美色,千古不變。
護理有些茫然道︰「謝小姐的臉並沒有受傷啊?傷的是頭部。」
听她這樣講,心中略略放下心來。謝振寰每日照常會過來一會,只是待的時間不很長,雖然與陳亭午的長天之間暫時消除了齟齬,但是之前的簍子須得一一堵上,謝振寰這日來告訴我說,經偵科連同審計署那邊今日已經撤出了華越,只是還是有部分資產因為被宣稱仍須審查而遭到了凍結。
「已經不錯了,凍結只是一個形式,很快就能解禁,不曉得燒了多少錢才有這個局面。」謝振寰在病房里一邊品著咖啡一邊評價道。
「誰叫長官都是男人,要是有個把女
人,你何嘗用花錢,親身上陣美男計就好了。」我听了不禁打趣道,卻也是實實在在的話,商場上只要能用上的,真正的商人如謝振寰是不會放過的,何況他是男人,這樣的事一點不吃虧。
謝振寰听了只是干笑著,沒有否認什麼,只是突然道︰「宸宸,明天拆繃帶了。」他的語氣不似很欣喜,期望我早些拆線出院的。
篤信著護理說過,我的臉並沒有什麼問題,心里倒是也不擔心拆繃帶的事,只是受傷的時候和進醫院的時候閃過兩次的不好預感又涌了上來。
次日,隨著頭部的束縛感一層層被剝離,心中這種不良的預感像是蜂鳴聲一樣不斷加強著,皮膚接觸到了久違的空氣,頭皮上的用于縫合的線也在一根根抽離著,生疼生疼的,謝振寰的手不知何時握了上來,又緊又熱,手心仿佛還在冒汗。
「謝小姐,來,看前面,覺得刺眼嗎?」醫生一面拆下了所有的線和紗布一面輕聲問道。
「刺眼?我……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啊,現在是晚上嗎?」這話說得自己心中都一沉,現在當然不是晚上,是晚上也不會不開燈。
「一丁點都看不見還是?」醫生的語氣倒還鎮定。
「不是,有一些光亮,但是……不很清楚……」其實,一點光亮都沒有,只是剛才聯想到很多事,包括謝振寰之前猶疑的語氣,弄明白這一切,不想讓他太擔心而已。
醫生听了還想問什麼,已然被他打斷道︰「怎麼會這樣?你之前不是說過顱內雖然有血腫,但是也不一定壓迫視神經麼?」
「這個,謝總,醫學上的事說不準,CT和核磁共振都顯示謝小姐腦內確實因為撞擊有一個血腫,這個腫塊可能壓迫視神經造成暫時的失明,也可能壓迫運動神經造成語言障礙和行走障礙,現在看來情況還不算最糟,起碼語言和行動都沒有受到——」
醫生的話再次被打斷,「別說了!我不想把這個當做好消息來听!你現在給我們交個底。」
我也盡量平靜著聲音道︰「有什麼你盡管說,我受得了的。」
醫生大約看到我的態度不像是素日的病人那般激動尋死覓活的,也便鎮定下來道︰「現在真不好說,主要看顱內血腫的情況,如果能早消了,解除了對視神經的壓迫,自然也就好了。」
「這麼說,還是有可能一直血腫不消的嗎?」我其實心里怕得緊,不免追問道。
「有那種可能,主要要休息好,心情舒暢,這樣自身機體就能更快地吸收腫塊,當然,治療也是必須的,香港這邊的條件還ok,如果有可能的話,穩定一點後去北美那邊會更好。」
「謝謝。」再吐不出多一個字,心中的恐懼一層一層地涌上來,不知是為突然間沒有了眼楮而擔心日後的生活,更悲涼的是謝宸生命中擁有的何其少,卻還要一再地被剝奪,這一次是光明,下一次又是什麼呢?
潁川之言︰他可以全然不給你炖湯,他也可以因為不會幫倒忙毀了一鍋湯,他不做和他把事情辦壞掉,結果其實是一樣的,那就是你其實沒有從他那里得到實質的東西,可是真的是一樣的嗎?好比一個男人,不買鑽戒給你和買不起鑽戒給你,你要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