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火海的雷靈山中,熱浪滾滾,漫天風雨飄灑,卻更增其火勢,無數霧氣,蒸騰升起,整個山頭變得朦朧一片,半空之上,一條巨大的火龍傲然盤旋其中,面對著那巴掌大小卻發出浩然氣息的上古奇鑒,暴躁地徘徊翻動著,不時發出烈焰爆裂的炸響。
這漫天的雷火之間,就在林辰驚疑愕然之時,男子手上那個發出紫電雷芒,散著漫天浩然之氣的小小物件,突的一陣暴動,緊接著,紫青而白熾的光芒更加明亮,把那火龍那漫天烈焰火光都壓了下去,冥冥之中,仿佛有無聲的嘶喊,似憤怒,似咆哮,在天地間呼嘯而過。
那個似鏡非鏡的古鑒法寶,中心處銘刻著的古老雷霆圖騰,緩緩閃爍起來,仿佛將要活過來一般。
轟隆!
忽地,一陣巨響,一道無比粗大的天雷,從蒼天之上,劈打下來,直直地打到男子與那火龍身上!
「啊!小心!」林辰不禁驚叫一聲,然而,頃刻後,林辰卻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
滿天火海,轟然分開,那條聚萬火精華而成,生生不息的火龍,怒嘯咆哮,听起來就像是奔騰咆哮的火山岩漿,在洶涌起伏,然而,牠的整個靈火之軀所焚起的火勢卻是以驚人的速度黯淡了下來。
而原本那個男子所立之處,在這一片洶涌澎湃、氣勢萬千的雷火交織之間,一道長嘯,帶著無比悲憤,直沖九天!
那杳杳冥冥之間,一尊巨大的獸影,若隱若現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林辰呆住了,這麼相近的距離,只有他看的無比的真切——
這尊仿佛享受著雷火洗禮的龐然大物,高逾數丈,龍首獅身,遍身鱗甲,巨目大嘴,兩根鋒利巨大獠牙在雷光下閃閃發光,面貌猙獰,身後那條如魚如龍一般的巨尾拂動擺動間,激蕩起無數雷光電芒,讓人望之生畏。
冰嵐雲閣那尊同樣是上古奇獸的貔貅,和眼前這尊異獸有幾分相像,只是,這尊渾身沐浴在雷霆中的上古奇獸,顯然更加的威武,更加的神異,仿佛一尊亙古神靈一般。
看到這尊奇獸的模樣,腦海間一道靈光閃過,林辰猛然間憶起了自己曾熟讀的上古奇經《荒誕經•異獸篇》所述短短片語︰荒古有奇獸,龍首,獅眼、虎軀,熊腰、蛇鱗,號曰麒麟,品性仁慈、法力強大,諳悟世理,通曉天意,可聆听天命,神通廣大,由天地所孕,誕于至靈之處,八荒天地,蠻荒,所知有水、火二靈麒麟,或還有其靈種,不詳,待證。
自遠古以來,世間便頗多流傳種種奇聞傳說,在神州偏遠,人跡罕至,蠻荒之處,窮山惡水之間,自有一些上古靈獸、洪荒道種,殘存人世,壽逾萬載,卻是無人得見,眼前這頭荒古異獸,難道便是那無數神話傳說中的上古神獸——麒麟!?而且還是一尊連那荒誕奇經也不曾記述過的雷精靈獸,雷麒麟!
萬般道法,以雷為尊,雷麒麟誕于天地雷霆之中,乃萬雷之精,這等上古神靈,也是世人眼中的妖孽麼?答案無疑肯定的,因為世人眼中,但凡異類,皆曰妖。
一時間,少年神思遨邈,心中轉過萬般念頭,久久說不出話來。
而此刻,那古鑒法寶也停止了震動,安靜地停在半空之中,那個上古圖騰所發的神光,也慢慢黯淡了下來,只是片刻間,整座雷靈山,突然震動起來,周圍山壁開始逐漸顫抖,開始出現了一條條深深裂縫,這一刻,山崩地裂!
「犴——!」
那尊麒麟古獸,就在這天與地、雷霆與烈火之間,霍然仰天長嘯。
那聲音蒼涼而悠遠,遠遠傳蕩開去,最後竟仿佛與腳下憤怒崩裂的山峰咆哮融為一體,高亢不絕!
這驟然顯出真身的上古奇獸,天藥子臉色大變,這到底是什麼絕世妖物,非但不怕雷霆,還掌管上古神物,怎麼修仙界中從來未曾驚聞過!
他身旁的雲天風,早已驚得沒有半絲血色,心中那個念頭,卻是更加的堅定。
天藥子強行定下心神,口中短誦咒訣,再次吐出一口精血,落到那九龍神火鼎之上,只听他斷喝一聲——「疾!」
半空盤旋的那條火龍,在天藥子指訣引動下,再次奔騰咆哮一聲,彷彿受了什麼滋潤,氣勢上也越發凶猛,龍吟聲中,滔天烈焰,襲卷而上,向著雷麒麟張牙舞爪,直沖而去。
林辰心中一驚,火龍那巨大的身影,在瞳孔中漸漸放大——只見那火龍全身熱焰,熊熊燃燒,便是連龍目之中,也是兩團巨大白熾的火焰,而那頭麒麟古獸,則巋然不動,在火龍將要把牠整個身影吞噬之時,牠緩緩抬起頭顱來,看著頭頂之上漂浮著的那個巴掌大小的古鑒,在火龍威芒下,古鑒被照得隱隱發紅,只是那明鏡止水中的古老圖騰,此刻彷彿也將燃燒起來一般,緩緩亮起,光芒愈盛,頃刻間亮如一尊皓日,漫天紫電,四濺而出。
古老的圖騰,閃爍著迷離的神光,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一道林辰從未見過的三色雷霆,撕裂了那仿佛永恆虛無的空間,如驕傲不可一世的神明,落到了人間。
紫,青,白三色絢爛無比的雷光,在火海中不停變幻流轉,如夢似幻。
這片天地,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一股磅礡無比的浩然正氣,帶著七分凌厲,三分緩慢,撞擊在火龍身上,
瞬息間,漫天烈焰,以肉眼得見的速度、摧枯拉朽之勢,黯淡,熄滅!
火龍悲鳴一聲,消散在雷光之中,一道神光,疾回到那九龍神火鼎之上,只是此刻,那尊真冥仙鼎上所銘刻的九尊異獸,愕然地出現了絲絲裂痕。
「噗——」天藥子大口鮮血噴出,臉色變得無比頹敗灰白,火龍散滅,在雷威,仙寶自身反噬之下,他如何承受得住這兩股磅礡的凌壓,顯然已是身受重傷,元神巨損!
在這仿佛煌煌天威之下,這昆侖紫翠宮宮主,已然沒有半分先前那份傲氣,只覺心膽俱裂,魂飛魄散,眼看那道三色神雷迎面而來,這股記憶深處,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老道驀然驚寐,多少年前,瓊華宮那個男子的身影,在昆侖之巔,也是這般,面對著蒼天,天藥子眼中帶著無盡的驚恐,顫聲道︰「這,天劫神雷!這是一重天劫的三色神雷!」
老道驚恐一聲,想也沒想,大手一揚,帶著雲天風,立時向後飛竄,同時右手暴起,飛快地捏著法決,發出數道玄光術法抵擋,三色神雷,轉眼即至,那些法術在其面前,幾乎沒抵擋得片刻,便如摧枯拉朽一般被擊潰,不堪一擊!
片刻間,已是避無可避!
天藥子卻是突然鎮定下來,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猛的把雲天風往後一拋,整個人迎了上去,竟是以血肉之軀去抵擋那道三色劫雷!
「轟!」的一聲巨響,天藥子的肉身,那人道期所謂的半仙之軀,在這道萬鈞雷霆之下,化作灰燼,只是,雷光散盡後,一道黯淡無比的金光,卻是從中飛竄而出,祭起那尊九龍神火巨鼎,瞬息間已是飛到了雲天風身旁,攜著這個目瞪口呆的少年,頭也不回,疾速而去。
……
一時間,天地靜穆,唯風聲,雨聲,雷鳴聲,呼嘯不絕。
這原本鐘靈神秀的靈山峰脈,已化作一片廢墟。
半空中的少年,心中久久不能平復下來,天藥子那聲「天劫神雷」,仿佛還回蕩在耳邊,沒有散去。
那個古鑒法寶,竟然能引落天劫神雷,那是真正的天雷啊!不是那些自然而生的雷霆,也不是人道期渡雷劫之時所要面對的普通天雷,而是修仙者要邁入那三清道境,欲成渡劫仙人之時,所要面對的天劫神雷啊!那方是真正的天雷!三九天劫,對修仙中人來說,是多麼的神往,又多麼的畏懼不可想象之事。
以那昆侖老道天藥子人道期的修為,竟連這道三色神雷一個照面也抵擋不了!可想而知,真正的天劫,是多麼的可畏!
同時,少年心中也被天藥子那壯士斷腕般的決斷所驚愕不已,毅然放棄肉身,乃至陽神大損,只為一線生機,逃出生天,在煌煌天威面前,誰都一樣,即便擁有著傲視世間的力量,在天威眼中,也不過渺小的如那朝不知夕的蜉蝣罷……人真的能勝天麼?
「噗通!」一聲震響,少年驚寐過來,那尊麒麟古獸,從半空中跌落,揚起漫天草木所焚化而成的灰燼,那個一直靜靜凝望的女子,在這蕭風淒雨之間,一步,一步地走近牠,那看似輕快的腳本聲,听在少年耳邊,卻是那麼的沉重,那麼的清晰可聞。
林辰怔在半空中,只覺一股莫名的哀傷悄然彌漫上心頭,不知何時,真元無聲散去,任風吹雨打,一動不動。
風雨婆娑,淒天涼地。
周圍的世界,所有的聲音,在這瞬間,突然都變得那般遙遠了。
那個柔媚女子,在麒麟的身前,突然無力地倒下,她怔怔地看著,芊芊素手,輕輕拂上那尊猙獰的頭顱,然後忽然笑了出來,無聲地笑著,仿佛還帶有幾分深深的苦澀。
誰能看見,那雙明眸深處,那一抹濃濃的,連月蹉跎、世間滄桑也不能抹去的哀傷?
林辰看著牠們,沉默而不言語,心中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