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到了七點的時候,太陽已經悄然不見了身影,只在天邊,只留下一片熊熊燃燒著的晚霞,染紅了台林村和周邊的一切景物。此時,站在高高的山頂之上,俯瞰著台林村,你會意外地發現,隱約有一層昏紅的陰影,正以不友好的方式籠罩在村莊上方,仿佛惡魔張著血口,正在吞噬整個村莊一樣。
沒過多久,晚霞的色彩漸漸黯淡下來,消失在天際,眼看,一層層濃厚的雲團正緩緩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饑渴地吮吸著余下不多的幾絲光芒。
最後,黑暗終于宣布降臨了,它即將帶來台林村最後一個寧靜晴朗的夜晚。
老人離開了禿頂老頭夫婦後,便到胖老婦所介紹的旅店投宿,而胖老婦則去兌現答應老人的諾言,幫老人到李秀的住處約李秀出來。
那時,老人在旅店樓下吃了點東西,到前台跟服務員交代了些事情後,便又重新回到房子里去。
這是一間整潔的單人床房間,里邊的擺設都非常簡單,但卻處處迷漫著一股溫馨舒適的感覺。老人洗了個溫水澡,換了另一身干淨得體的衣服,用電吹筒吹了吹灰白的頭發,直至攆走了旅程的奔波在身上留下的疲勞為止。
這會兒,老人坐在床上,從對面那張咖啡色的長櫃上拿過來一份看起來還挺新的報紙,本想打發接下來這段不知有多長、自己卻敢肯定不會很長的、讓他興奮不已的時光。可當他的目光還沒在報紙上掃過幾行時,他就已經讀不下去了。
也許,是當時心情過于興奮,也許,是那雙蒼老的眼皮已經累得再也抬不起來了。
于是,這會兒,他又不得不將報紙扔回原處。
老人平躺在柔軟的床墊上,頭腦里正編織著即將到來的畫面,那畫面既讓他感到歡愉,又讓他有些緊張和激動。牆上的空調徐徐送來清爽的涼風,如同柔情的天使,慢慢將他帶入美妙的夢境。
台林山,廟宇前,還是那些熟悉的場景,卻是躺在一個美麗溫暖的季節中,鳥語花香,萬物復蘇,枝上的女敕芽沖開了寒冬的珈瑣,探出頭來,露出微微笑意。
三個小孩,兩男一女,六七歲光景,隨著祈福上香的大人,來到了這里,來到了這個春意盎然的世界中。此時此刻,他們站在廟後一塊高地上,抬眼望著對面,一個聳入雲端、遮天閉月的寵大屏障——居靈山,那是一個充滿靈怪傳說的神秘地域。
「哇!好大的山啊!」女孩贊嘆道。
「嗯,那就是居靈山。」一個叫南宮及的小孩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女孩看著他,傾頭問道。
「村里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南宮及開玩笑地說道。
小女孩听著,當即轉過頭去,斂眉撅嘴,一言不發。
「听大人說,那山里頭住了很多妖怪。」一個叫蘇簫的小孩思忖著道。
「嗯,我听我爹說,里邊有大樹妖、大蟾蜍怪,還有大蜘蛛精。」南宮及邊比劃邊說道,不禁引起了兩位小伙伴的目光,可他卻忽然間轉過臉來,帶著可怖的神色,舉起雙手,嚇唬地對小女孩道,「它們可是專門吃小女生的喲。」
這下子,可把小女孩給嚇壞了,頓時現出一臉驚色。
隨後,南宮及卻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將手放在小女孩肩膀上,安慰道︰「沒事的,阿秀,我爹說啊,有土地神爺爺在,那些妖怪是不敢胡來的,走,我們去拜拜土地神爺爺,求土地神爺爺保佑你,也保佑大家。」說著,南宮及拉起小女孩的手,便要向廟里走去。
小女孩點點頭,答道︰「嗯。」,隨後,卻將目光落在了一邊、那個出神地注視著遠處居靈山的小孩蘇蕭臉上,拉起他的手,笑著說道︰「小簫哥哥,走,我們一塊去求土地神爺爺保佑吧。」
蘇蕭如夢初醒,回過頭來,望著小女孩嬌雅含羞的面容,點點頭,應道︰「走。」
轉身時,蘇蕭又忍不住看了居靈山一眼,心中編織著某個畫面。卻不知道,那個叫南宮及的孩子,此時正咬著牙,看著他,眼神中充滿恨意。
一眨眼,鮮紅的花瓣漫天飛舞,耳邊響起了歡快的旋律,所見之處,燈籠高掛,歡聲笑語,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
誰在拉著自己的手?那個面容嬌雅含羞的小女孩?
回頭一看,卻是一位美麗大方的姑娘。她濃妝艷抹,頭戴金釵發飾,身著一襲紅緞袍子,一臉溫馨笑靨,儼然是一位初嫁的新娘。
蘇簫登時喜上心頭,面帶濃笑,別提有多興奮,別提有多幸福。
不知不覺間,淚水涌上,模糊了雙眸。
卻不知道,人群之中,有位容貌清秀,膚色雪白的男子,正咬牙切齒,帶著一對烈火焚燒目光,仇視著他。
然而,當蘇簫抹掉淚水,再次放眼這個世界時,卻猛然間怔住了。
花瓣沒了,旋律也停止了;新娘不見了,周圍喜慶的人群也一掃而空了。
眼前竟是一片荒山野嶺,所見之處,猙獰至極。天空突然暗下,隨即落下一片淒風冷雨,很快便濕透了自己發顏和衣裳。
這時候,亂石邊上,草木身前,一個面容白皙的男子,正朝著自己哈哈大笑,那笑聲,比眼前這一切,都要邪惡。
南宮及,蘇簫喊道。
那男子也不應,卻是一個瞬步,身影一幻,鬼魅一般便來到了自己身前,將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之上,露出一臉冷笑,傾過頭來,在自己耳邊奸聲低語道︰
「永別了,我的老朋友,蘇蕭。」
話音剛落,那男子猛然一推,自己登時失去了平衡,下一刻,腳上一踩空,迎接自己的,竟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
撲通一聲震響,老人猛然落入了水中,窒息的痛苦當即涌上心頭。
「不要!不要!」
老人大喊一聲,猛然坐起身來,大喘著氣,通身冷汗,定神一看,眼前赫然是個溫馨眼熟的小房間。老人一手攙著身子,一手捏了捏印堂,搖了搖頭,以確定自己的位置,忽然自嘲一笑,又是微微搖頭,卻是大松一口氣,原來,剛才是自己在做夢。
這時,門口處,「嘀噠!嘀噠!」的鈴聲響起,老人眸光一閃,便想起了某件事情。于是,他站起身來,恢復一臉平和之色,來到門口,往貓眼處一望,如他所料,正是他之前交代過的那位年輕的女服務員——長像雖平凡,但態度讓人喜歡。
這一刻,老人心間泛起一片喜悅和激動,喊了聲︰
「有勞了,請等一下!」
老人迅速轉進了左邊的洗手間里,重新洗了個臉,用毛巾擦干淨後,又對著鏡子理了理衣裳和頭發。當覺得已經滿意的時候,他才重新回到門前,穩穩地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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