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煜祺的身影已走遠,沐翌堯再也強裝不下去,雙腿一軟,身子搖晃起。眾人嚇了一跳,欲要上前扶他,卻被他擺擺手止了住。
沐翌堯攤出一只手,撐在身旁碗狀粗的松樹上,對身邊的陳玖道︰「快!扶朕去暗室療傷!再調些人,將碧雍宮好好把守著!沐霄炎此次回來,怕是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朕不能再讓婉兒受到傷害!」
話畢,沐翌堯兩眼一黑,身子攤了下,陳玖趕緊步上去,將他接了住。
陳玖命人將沐翌堯抬進暗室,隨後又傳沐翌堯的旨意,命宮里的錦衣侍衛,調集人手將碧雍宮團團護住。
待一切安排好後,陳玖仍覺不放心,對著盤腿打坐在寒冰上的沐翌堯道︰「皇上,沐霄炎如今是楚國世子,身份特殊。老奴以為,皇上還是將信得過的人,盡快召集到身邊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沐翌堯聞之,緩緩睜開眼,翕動蒼白無力的薄唇道︰「不管他是沐霄炎還是段灃愷,只要他敢動婉兒和錦瀚國一分,朕絕不放過他!陳玖,你去碧雍宮將錦畫喚來,朕有事對她說!」
陳玖一怔,不明白都到了這緊要關頭,沐翌堯為何要將錦畫喚來?又想,定是與江婉華有關。他也不好在多問,只恭敬地作了個揖,小跑著出了暗室。
陳玖前腳剛走,沐翌堯便將周身的穴位全數打通。
江婉華的那一刀,割斷了沐翌堯的心脈。好在那一刀偏了一寸,被有刺破心髒,若不然,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這一刀雖要不了他的命,但卻廢了他五成的功力。
先前他以為只要稍做療傷,便能暫時撐過去,不想如今大敵當前,等不到傷勢自然痊愈,他便用凌天門的禁術,將周身的心脈強行拼接起。沐翌堯認為,只要能撐過這一個月,不再受外傷,便無性命之憂。反之一旦再受傷,定會殃及他的性命,沐翌堯算是跟自己的堵了一把,至于能不能撐過這一個月,全靠听天由命。他顧不得那麼多,錦瀚國需要他,江婉華更需要他。
錦畫接到沐翌堯的命令,步進了暗室,見沐翌堯闔目坐在寒冰上。臉色煞白,胸口的錦袍上,儼然可見殷殷血跡。
錦畫不由瞧著目瞪口呆,她這會才想起,江婉華當時俯在她耳邊說那話的寓意。江婉華報著一死的心,想與沐翌堯同歸于盡。錦畫冷汗沁心,對著沐翌堯道︰「主子她……當真忍心下得了手!」
「不要怪她,是朕先負她在先!」
沐翌堯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地道。
「門主,這事是屬下失職在先!屬下沒能好好保護好小皇子,請門主責罰!」錦畫雙膝著地道。
「靈兒你起來!本座知道你素來忠心,行事小心謹慎!只是這事是有人在背後精心謀劃的,目的就是想離間婉兒與本座!如今,婉兒因為弘兒,恨不得將本座千刀萬剮,無論本座說什麼她都不會再相信!而你不同,婉兒與你有十多年的主僕之情,你的話她多少會听些!薛靈,本座現在給個極為重要的任務,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你一定要保護好婉兒!記住保護她就是保護本座!」
對于沐翌堯像宣布遺旨似的言語,讓錦畫越發不安。
「屬下听說,沐霄炎回來了!宮里的情勢危急,門主是不是要將凌天門的弟子,調來京中!」
「本座正有此意!只是凌天門是江湖門派,本座曾答應過先師,不會將凌天門卷入朝廷的紛爭中,想來,真是有愧于先師!可如今確也是迫不得已,你去通知五堂堂主,讓他們做好準備,隨時等候本座發令。若是那沐霄炎真敢逼宮,就讓周柏通和梅劍淳領著凌天門的弟子從正門殺進皇宮!另外,讓伏天衡和孟若玨兵分兩路,一路前往邊關聯絡沈拓將軍,讓沈拓將邊關的人馬調集到京城,前來救駕;一路,前往大漠,將玉氏殘留的舊部召來。這是本座母妃的信物,請轉告伏天衡和孟若玨,他們若是見了阿提酋長,就說玉天兒救助!」
沐翌堯說著將一只梅花簪放在錦畫手中。
這梅花簪的做工十分精致。最頂上的梅花,是用景泰藍掐絲而成,梅花有六片花瓣,是那種稀缺的品種,片片紅艷如血,栩栩如生。花形與霄虹宮里的梅花十分相似。發簪的底部是純金的,拿在手上十分輕巧。
一提到玉天兒,錦畫犯起了迷糊,沐翌堯的生母不是姓柳麼,怎麼又改姓玉了?
見錦畫一副疑惑不解的樣,沐翌堯接著道︰「本座的母妃也是玉氏後人!與楚國前王妃玉素兒本是孿生姐妹。母妃是姐姐,玉素兒是妹妹。當年,玉氏先人為了保護玉氏的財寶,自她們一出生,就將兩人分了開。母妃被送到一戶姓柳的尋常百姓家,而玉素兒則被送到了楚國玉氏故居。顯然玉氏先人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引開世人的眼線,將玉氏的財寶好好保存!當年母妃離走前,玉氏先人在她的襁褓里放了根梅花發簪和一塊玉佩,而玉素兒脖中則是一枝蘭花形的金鎖!這些還是十多年前,本座偶然間將母妃的青花瓷打碎後發現的!」
沐翌堯的思緒飄向了十多年前,那天,他去翌王府的書房,提審紅月教的那名弟子,不想在觸動機關時,手一摞,將書櫃上的一只青花瓷打了碎,從而發現柳天兒放在青花瓷里的遺書。
想到這沐翌堯指節再次握了起,那份遺書,不但提到了柳天兒的身世,還寫到,柳天兒與沐錦霖和玉素兒之間的愛恨糾葛。沐翌堯清清楚楚記得那遺書中的最後幾句︰「心竭愛盡,悔不當初!梅蘭同芳,為爭一人!」
沐翌堯反復咀嚼,終于體會到柳天兒寫這四句,是有意在暗示,她與玉素兒可能同時愛上了自己的父親沐錦霖,可最後父親選擇的是自己的姨母玉素兒,而母妃不甘心做姨母的替身,便在深宮中抑郁而終!
沐翌堯深深體驗到柳天兒當年的委屈,不由自主地將眼闔上。因為情傷的感覺,確實夠傷人,沐翌堯嘆了口氣。
錦畫見沐翌堯眼又闔上,雙手抱拳緩緩步出了暗室。
宮門外,鑼鼓宣天,一藍袍玉帶男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大步朝錦瀚國皇宮步了來。在他身後,跟著一位十一二歲的白衣少女,那少女一身素衣,皓齒蛾眉,柳腰蓮臉,眸似秋水,透著一股幽幽靈氣。這少女腳步輕柔,每走一步如踩雲端。偶爾抬眸時,粉唇一動,讓人眼前豁亮,當真如一朵臨波綻放的白蓮,出塵不染。
「義父,你走慢點,琉兒快跟不上了!」白衣少女對著藍袍男子頎長的身影,撒嬌喚起。
那藍袍男子聞聲,很快止住腳步,幽幽轉過身,徑直朝少女步來,大掌一伸,習慣性地執起少女的玉手道︰「琉兒不再是三歲小孩,總不能讓義父一直這麼牽著你走吧!」
藍袍男子幽幽一笑,鳳眸點漆燦爛如星,滿眼盡是寵溺。
這藍袍男子,便是錦瀚國前太子沐霄炎,他現在的身份是楚國世子段灃愷,至于他身邊的少女,就是江婉華與沐翌堯的親身女兒沐琉璃。
當年沐翌堯一口咬定江婉華月復中的孩子是沐霄炎的,使得江婉華一氣之下,讓紫蘇將剛出生不久的沐琉璃送出了宮外,不巧那天剛好被夜無誠撞見,夜無誠便從紫蘇手中搶走了沐琉璃。
後來,夜無誠帶著沐琉璃想離開錦瀚國,不想沐翌堯尋女心切,在各條關卡守衛得死死的。夜無誠無奈,又帶著沐琉璃在錦瀚國又逗留了幾天。
正在這時,沐霄炎忽然出現,與夜無誠商談起樁買賣。沐霄炎的條件是,他要夜無態幫他成為楚國的世子。夜無誠念及沐琉璃的安全,便與沐霄炎達到協議。
再後來,夜無誠儀仗在楚國的勢力,幫沐霄炎成為楚國世子,不想沐霄炎卻出爾反爾,來了個過河拆橋。這其中的原因是,沐霄炎發現夜無誠手中的女嬰是江婉華的與沐翌堯的孩子,一股盤算涌起,便從夜無誠手中將沐琉璃搶了下收養起。
這一晃便是十二年,當年的小女嬰,已長大成人,而且還出落的亭亭玉立。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沐琉璃身上有江婉華的影子,這給了沐霄炎很多安慰。而她的美貌要勝江婉華許多,這點遺傳于沐翌堯。
這十二年來,沐霄炎幾乎忘記了初衷,視沐琉璃為己出。只是現在,該是他要執這枚棋子的時候了,沐霄炎打算用沐琉璃與沐霄炎交換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沐琉璃見沐霄炎盯著自己瞧,臉頰一紅,不由粉唇翕動,盈盈一笑,盡顯女兒家的嬌羞。這份嬌羞讓沐霄炎死去的心,泛起一絲漣漪,繼而想起,十多年前,另一個少女朝著他甜甜一笑。
「婉兒!」沐霄炎忍不住低呼一聲。
十二年了,他以為自己可以不想的,卻不想這心竟是這般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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