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有在刑場上喊「不能殺」的,有在路上劫道喊︰「不能走」的,但是到了墳地,沖過來喊「不能埋」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程錚也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人出來搗亂,不由得驚怒交集,臉色驟然漲得通紅,轉過頭去,只見幾匹快馬從遠處疾馳過來。馬上當頭是一位少年公子,也是他一位老熟人——程欽。
程欽得了父親吩咐,顧不得其他,拉上幾個人就趕去了墳場。他才具平平,往日都是听父親的主意,如今程濟叫他自己想主意,阻止程浙下葬,他就想不出來了。心中沒有主意,但不耽誤他飛快的腿腳。一路趕過來,正好看到棺材就要填土,心中焦急,下意識的一嗓子喊了出來。
這一嗓子還真有用,那幾個杠夫沒見過這個,都愣在那里,土也顧不得填了。
程錚只覺得嗓子眼直冒火,顧忌父親靈柩在前,沒有十分發作,壓著嗓子道︰「程欽,你是來搗亂的嗎?」
程欽眼看程錚的眼珠子變得血紅,也有些害怕,口中道︰「那個……反正不能埋。你們都退下,停止停止。誰敢再動手?」說著聲色俱厲,嚇唬程錚是嚇不住的,但是嚇唬幾個普通人卻也綽綽有余。
程錚轉過頭去,緩緩對被嚇傻了的杠夫道︰「各位,請幫我填土。家門不幸,今天這樣的日子,竟然來了瘋子,對不住各位了。你們只管填著土,回頭銀子加倍。」吩咐完這一句,邁上幾步,嘩啦一聲,抽冇出飛劍,道︰「程欽,你是來找死的吧?」
程欽見他直接動劍,心中閃過一絲畏懼,到底父親不在眼前,膽氣弱了不少,道︰「程錚,你……你別鬧。我叫你停手,是有道理的。」
程錚冷笑道︰「什麼道理?你念在叔佷一場,要與先父陪葬?若是如此,我叫他們把棺材移開,你先躺進去,我再落棺材。或者你就是存心來找死,那麼棺材先蓋土,然後我再把你埋進去。總之,你現在不滾蛋,今天一定要選擇一種躺法。」
程欽見他傲狠乖戾之色溢于言表,想起了當初在程家時時欺負自己的程錚,打了個冷戰,道︰「程錚——你別犯渾,我說的這是好事。b 老祖說了,程……浙叔畢竟也是程門出來的,雖然不能葬入祖墳,但是在祖地另立一個墳塋,還是可以的。你父親想必念念不忘葉落歸根,你也自詡為個孝子,把老父孤零零葬在遠離祖籍的地方,難道就不怕父親九泉之下不安嗎?」
也真難為他,把前兩日程b 和程濟討論的話想起來了,居然說得和程濟致使他來的意思大差不差。
連程錚听了,都有一瞬間的遲疑。他從小生長在世家,心中也不是沒有家族的觀念,听到遷回故城安葬,心中竟有一瞬間動心。但緊接著,一股怒火沖了上來,冇道︰「不開祖墳,另立墳塋?這倒是大度得很了。我父親生前何等威風,為程家立下赫赫功勞,你們哪一個不需要仰仗于他。等到臨了,說一聲恩斷義絕,就將他所有一切一筆勾銷。現在又說什麼另立墳塋,這是大發慈悲麼?惡心至極,給我滾——」最後一個滾字出口,劍光一閃,已經飛了出去。
程欽沒料到他說打便打,倉促之間不及拔劍,大叫一聲,從馬上滾了下來。程錚這一下砍在馬頭之上。那馬長嘶一聲,斃命之前,一尥蹶子,正趕上程欽滾在那里,被一腳踢中,慘叫一聲,倒飛出去。
程錚回過頭,喝道︰「填土。」
身後的杠夫原本看傻了,這時候被吼了一嗓子,立刻賣起力氣,加快填土。
程欽倒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好在他還有僕役跟隨在後,立刻有人搶上來,將他扶住。程欽雖然腦子還沒清醒過來,但是怒火已經上來了,罵道︰「給臉不要臉。你們都給我上,把棺材給我抬出來。」
幾個家人答應了,沖上前去,程錚守在路上,一道劍光橫掃,那幾個家人沖的太急,嗤的一聲,鮮血迸濺,中間那個仰面就倒。旁邊的幾個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傷。程欽畢竟地位不高,來得又急促,帶的人修為不高,被程錚攔住,竟一時前進不得。
程欽站了起來,心中暗道︰「爹爹真是,非要我一個人來這里攪事。我本來打不過程錚,前天被一個瘋婆子打傷,現在還沒緩過來,如何是他對手?」他環視了一眼,發現四周除了埋土的杠夫,還有好些散修在遠處站著,這些都是三家雇佣來盯著程府的,現在沒了雇主,不知往哪里去,就站在那里看熱鬧。程欽心中一動,揚聲道︰「過路的道友們听著。我是程家的人,有認得我的就該知道,我說話算數。誰阻擋那個棺材下葬,程家給一百靈石。人人有份,決不落空!」
這一聲還真是有效,外面的散修本來看熱鬧的居多,畢竟程家從郡城來,自己的修士沒帶幾個,大部分雇用的是散修。程家不下命令,那些散修自然不會多動手,但程欽既然說了,為了靈石,登時有不少人大吼一聲,亂七八糟的往前沖。有些雖然心存謹慎,沒有奮勇當先,也充滿了躍躍欲試之意。
程錚大怒,轉回去看,只見幾十個散修西里呼嚕的沖將過來,轉眼之間,已經將填土杠夫按在地上,有七八個人跳下坑去,要把棺材往上抬。心中一片冰涼,手中飛劍出手,一道劍光往散修群中砍去。
只听嗤嗤兩聲。兩道慘叫同時從兩個方向響起。除了程錚的飛劍之外,還有一道法術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飛來,在散修之中炸開。
程錚那把飛劍還好,不過拉出道血線,那爆炸卻是凶猛之極,一瞬間就有好幾個散修卷入其中,肢冇體橫飛。
程錚一劍砍斷了不少修士,突然見自己的飛劍向著父親的棺材飛去,只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一提自己的飛劍,擦著棺材蓋飛了過去。
他驚魂稍定,轉頭看向那些修士,只見大部分人被鮮血淋灕的情景震住,有了退卻之意。心中暗道︰誰在幫我?是宜真嗎?我這邊動手,別說損壞了父親的棺木,就是讓他們的血多濺上了些,也怕擾了父親不安。一切的事情都在程欽身上,我將他拿下,余人有什麼理由動父親的棺木?
主意已定,程錚毫不遲疑,收回飛劍,往程欽身上砸去。
程欽看得傻了,程錚動手不稀奇,但是怎麼會有其他人援手?剛要再提高賞格,突然只听嗤嗤幾聲亂響,接著,棺材附近的人圈里,慘叫聲大起,血光四射。
只見一輪爆炸過後,棺材旁的地面,陡然往外射了道道劍氣,從腳下扎穿了散修的腳底,接著大放光彩,將有的修士從下到上貫通,隨著劍光的飛舞,慘叫聲此起彼伏。場面鮮血模糊,慘不忍睹。
他正不知道那是什麼法術,眼見程錚撲了過來,見他凶態畢露,知道他真的起了殺心,不及細思,先將甲術放了出來。
修士的甲術類似于防護罩,是用于防冇身的,築基期以下各種甲術雖分了五行,但效果相仿,沒什麼大差別,只跟修為相關。程欽的修為和程錚相仿,甲術全力出手冇,不管之後怎麼樣,這第一下應當是阻擋的住的。
哪知道只听嘶的一聲,仿佛紙張被撕裂的聲音,程欽身上的甲術被生生劈開,飛劍狠狠地看在他身上。
這一劍從肩頭到腰間,斜斜的劈了下來,拉出一道大口子,程欽身子受到震蕩,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但身上卻沒受重傷。前次他在街上被人打了之後,就換上了一件極其堅固的內甲,程錚這一劍,硬是沒能劃開。
程錚見了,索性不再用劍,膝蓋頂著他小月復往下壓,硬生生把他壓在地上,一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收,道︰「叫他們給我滾開,不然老冇子弄死你。」
程欽被他掐的說不出話來,哪里能應允?程錚放開手,程欽稍微松了口氣,叫道︰「程錚,別犯渾,難道你還敢殺……」一句話話沒說完,又被程錚死死的掐住,他連連搖手,示意答應你了,程錚道︰「說,就說靈石不給了。別胡說八道。」
程欽無奈,只得大聲叫道︰「喂,你們退開。靈石……靈石不給了!」
眾散修本來被地下突然升起的劍光扎的哭爹叫娘,機靈的早已跑走,留下的不是傷重起不來的,就是窮瘋了要靈石不要命的,這時听到這一嗓子,剩下的一小撮也不干了,紛紛連滾帶爬的逃開。
等到散修完全撤開,中間那放置棺材的土坑也露了出來。不過這時候,周圍已經沒有填土的杠夫了,都在剛才一場大亂中被趕開。
程錚喘了口氣,道︰「你讓他們把土填上。」
程欽滿心不願意,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說,剛要張口,只听一陣驚呼,有人叫道︰「哎喲,棺材在下沉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