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
出醫院大門前,一位婦女瞬間沖到溫茹言面前,抓著她的手,嘴里不停叫著。
溫茹言身子一震,只為那句熟悉的稱呼。
這是爸爸才會這麼叫自己的啊!
「阿姨,你一個人在這里嗎?」她的兩只手都被人抓住,見面前的婦女雖然穿戴整齊,但是眼楮里的亮光都渙散,神經有些異常。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太多,溫茹言遷就她,任她拉著,然後扶著她做坐到旁邊的長凳上。
「言言……言言……」方嵐嘴里不停喊,眼楮在看著溫茹言時,多了少有的幾許光彩。
「阿姨,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只有親人才會叫的名字。
方嵐听她的問題,瘋癲的神色收斂許多,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膝蓋上,「我當然知道啊,言言可是我的寶貝呢!」
她突然正經的樣子,逗笑溫茹言。
她也把手放在她手上面,「阿姨,你肯定也有個女兒叫言言吧,她肯定很孝順,所以你才這麼喜歡她!」
「嗯……她是世上最孝順的女兒,五歲的時候就會給我在廚房打下手,我做的每樣菜她都很喜歡,每次都會吃光光哦!」
回憶著,方嵐臉上的笑燦爛非常,最近她盡管時常都記不清事情,神經也越來越模糊,但是只要一想以前的事,腦子就很靈光,有時候睡著了,也能從夢里笑醒。
溫茹言被她的笑容感染,皺著的眉頭出奇的舒展了,她摟著方嵐的肩,「我的媽媽也是世上最漂亮最賢惠的媽媽,她做的菜也很好吃,只是每次她都好笨,都會把菜翻到鍋外。」
第一次當著外人提媽媽,說不出什麼感覺,看著面前的人,她竟然有種把壓抑在心底十幾年的思念一吐為快的沖動。
「言言,媽媽好想你啊!」方嵐用力抱住她,拍著她的背,一副慈母的表情。
溫茹言被她這一稱呼,鼻子一酸,二十年前經歷的一幕赫然在目,「媽媽……」輕聲嗯喃,暫時忘記了面前的人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有緣人,不是心里牽掛著的媽媽。
她放縱自己摟著她,一口一個媽媽叫的越來越大聲,頭靠在方嵐懷里,眼淚濕了她的衣襟
「把她帶回去!」方老拄著拐杖,看見前面抱成團的兩人,冷聲命令身後的保鏢。
來醫院復診一趟,連個活人都看不住,要是他的寶貝女兒出了什麼事,他肯定不放過這些人!
方嵐見保鏢朝自己走來,本能的把懷里的溫茹言護在身後,好不容易凝聚的眼神又一下子散開了去,剛才還口齒清楚,現在卻是一陣含糊,「言言……等媽媽……等媽媽……」
「言言,你要听爸爸的話,等著媽媽來接你,好不好?」兩個場景交替眼前,溫茹言眼睜睜看著方嵐被保鏢半架著離開自己身邊,然後背影越來越模糊。
「一定要等著媽媽回來,言言……」
二十年前,她的媽媽抱著她,在她臉上不停的親,可明明是歡喜的場面,為什麼媽媽的眼淚還是不停的掉下來。
後來她看見幾個人提著媽媽的行禮,然後近乎壓犯人似的把媽媽壓進一輛大轎車里,呼嘯離開。
直到手里的溫熱不復存在,直到臉上,媽媽親吻過的地方變得微涼,只有五歲的溫茹言才意識到——
媽媽走了。
以後就只留下她和爸爸了。
那天,天空中的烏雲飄得很低很低,空氣很沉悶,壓得人都喘不過氣。她追著那輛黑色轎車不停追趕,過了拐角,一個水坑讓她摔在地上,臉磕在地上,大雨降下來打在她嬌弱瘦小的身上,視線里的車子越來越模糊……
那一次她差點毀容,差點高燒不治。
從媽媽的陰影中慢慢恢復過來的溫茹言,每天都在等待中度過,她的媽媽說會來接她,那就一定會來。
誰能想到,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了,媽媽沒有再出現過,爸爸好像也等的累了,所以決定不等,撒手就走了。
她那顆等待的心,也在親手把爸爸的骨灰放進墳墓的時候,碎了滿地。
她終于相信,等待這東西最不能信,于是她決定再不等了,沒有希望便不會再有失望了。
眼里越來越模糊,耳邊是走廊里各種嘈雜聲。
最後方老的聲音清晰的傳進她的耳朵,「你就是溫茹言?!」他的語氣多是肯定。
溫茹言擦了擦眼淚,點頭。
喉頭的嗚咽,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能扼住住。
「你喜歡龍少鈞?」
溫茹言的意識在這個問題之後,清晰非常,她才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方老,這不就是前兩天在手術室前看見的老人家麼?
他也認識龍少鈞?
再次點頭。
有些事,特別是喜歡這回事,在當事人面前,大部分人都不敢承認,或是逃避或是扭捏。可一旦第三人問起,人就成了世上最誠實的動物,不說謊不偽裝,虔誠的回答。
當著你的面偽裝,已經耗費了我所有的力氣,再騰不出多余的氣力來對別人說謊了。
「老人
家我有事先走了,剛才的阿姨她人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說完,溫茹言扯著嘴角,對著他勉強一笑後,轉身出了醫院。
方老仔細看朝著大門不斷走去的女孩,她的背瘦弱,一雙清冷的眸子里,明明傷痛遍布,卻仍是花盡力氣不斷的遮掩。
這個溫茹言倒是沒有蘇雪說的狐媚姿色,看著反而讓人極舒服,極安心。難怪連韓離這樣冷靜自持的人,也會忍不住替她說話了。
想到自己的女兒,方老起身,也迅速離開醫院,趕往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