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四年前的那個平安夜的夜晚。高中畢業後，他們共同考上了H市的大學，她在H大學會計，他在M大學設計。
董曉荷記得那天不是周末，她上完下午的課後走出教學樓就看見易溯站在幾米開外的小荷塘邊，認真地看著早已沒有了荷花的荷塘。
「你怎麼來了？是萌萌有什麼事嗎？」她走過去用書的一角輕輕戳了戳他的背。
「如果不是因為小萌的事，就不可以找你了嗎？」他回過身來笑著反問她。
「哦，那你找我干嘛？」
「今天不是平安夜麼，一起吃飯吧。」他說，「你媽媽的手藝那麼好，上次不是還說食堂的飯菜你吃不慣，那今天我就請你吃頓好的。」
「你還想著剛開學時候的事啊？」她說，「早就已經習慣了。既來之則安之嘛。」
「不管怎樣，既然我來了，就一起去吃頓聖誕餐好嗎？」他說著對她做了一個紳士的邀請的手勢。
「嗯，好。」她笑道，「有人請總是好的。」
「曉荷，董曉荷。」這時一個女生朝他們走過來。
「哦，什麼，一朵？」董曉荷回頭去問她，她叫姚一朵，是她的同班同學也是同寢室的室友，本市人，每個周末都回家。而董曉荷周末也不常在寢室，所以很多時候寢室里另外四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把她們倆歸為了局外人。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平時她們倆反倒常常一起去上課自習吃飯什麼的。不過雖然半個多學期過去了，但說實話除了平時一起學習生活外，她們也算不上彼此了解。除了自己慢熱外，董曉荷總覺得姚一朵有一種本地人的優越感，似乎不太願意和人深交，既然這樣，也就算了。很多人都是這樣，遇到時相伴走一段，分開後就相忘于江湖。
「本來打算叫你一起去食堂吃飯的。」說著，她看了看董曉荷身邊的易溯，「不過看樣子你要出去啊？」
「嗯，不好意思啊。」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反正都住一個屋，哪天不是一起吃啊。」她笑了，說著順勢拿過董曉荷手中的書，「去約會還帶著書，累不累啊？來，我給你拿回去。」
「不是約會，」董曉荷解釋道，「我們是老鄉啦。」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不管怎樣，玩得開心點就對了，聖誕快樂噢！」說著她向他們揮手告別，「晚上寢室見，旁邊的帥哥，有機會我們再見啊！」
那個時候董曉荷並不知道她會和姚一朵成為好朋友，就像她並不知道那天易溯來找她的真正目的一樣。
那天晚上，董曉荷和易溯在大學城一家餐廳吃了頓豐盛的晚餐後，來到了護城河附近。一路上，他們隨意地聊著以前高中校園里的瑣事和他們共同的那些朋友——曹可儀為了愛情去了北京，而盧尚杰也考到了H市，而且學校也在大學城里，離董曉荷的學校很近。
就這麼一路走著，聊著。冬天的天色暗得特別快，當天完全暗下來後，易溯伸出一只手來牽住了身旁董曉荷的手。
在易溯剛剛牽到的那一霎那，董曉荷的心跳快了一拍，不過她並沒有太大的驚訝或是掙扎。她知道有些事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在過去的一年多里，由于升學的壓力，他們沒有表達出來。當他們都選擇填報了H市的學校後，明眼人其實都已經看出了他們的心照不宣。她的媽媽劉夏在她開學離開家的前一晚甚至對她說︰「我覺得易溯是個很好的男孩子，我還挺喜歡他的。」
就這麼牽著走了一段路後，易溯看著遠方對她說︰「曉荷，謝謝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
「緣分吧，」董曉荷輕聲說道，「如果不是那年的大年夜我認識了萌萌，我們兩個可能就只是高中校友，而且是最最普通彼此都不甚了解的路人甲那種。」
「是啊，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注意到你，直到後來有一段時間你也會在晚自習下課後一個人留下來念書，我才知道隔壁6班有個影子一般的文靜女生董曉荷。」
「我是普通人嘛，沒必要那麼高調的。」她笑著說，「不像你，那麼優秀，也經歷了這麼多。」
「其實我也很希望能夠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像其他有父母的孩子一樣不用去考慮那麼多事。但是……」他苦笑了一下，「我的命運卻是如此。」
「沒有人可以一出生就一帆風順的。」董曉荷說，「你也是知道的，從四五歲開始爸爸媽媽就希望把我培養成歌唱家，我也覺得我可以。可是十歲的那年的那場大火奪去了我原本優質的聲線。爸爸媽媽很自責，覺得是他們沒有保護好我，所以我只好跟他們說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音樂和唱歌。其實在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很難過。‘不是我們選擇命運，而是命運選擇了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這句話的，但真的說得很對。」
「是啊。雖然生活不如理想中的風順，但我真的很高興有了一個妹妹，還有就是，認識了你。」他說著，轉過頭來看著她，「有時候我想，這一年多來，發生那麼多的事，秀秀姨也走了，如果沒有你陪在我和小萌身邊，還有來至你家里人的幫助，真不知道會怎樣。對于小萌來說，你是她的曉荷姐姐，對于我來說，你的意義也很大。曉荷，你讓我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我只能說我很榮幸。」董曉荷輕輕地說。
那天他們聊了很多，最後當易溯把董曉荷送回學校將要分別時，他有意無意地問她︰「對了，你知道聖誕老人會在平安夜把禮物塞進襪子的故事嗎？」
「當然，怎麼了？」
「呵呵，沒什麼。」他說著向她揮手告別。
「其他人都還沒回來啊？」回到寢室見只有姚一朵一個人坐在床上看雜志的，她隨口問道。
「是啊，她們去玩了，都不帶上我。你又跟帥哥老鄉約會去了，只剩我一個孤家寡人無聊死了。今天是平安夜耶，我想也只有我過得這麼無味了。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該去找個男朋友了。」她嘟著嘴說道。
「那就去啊。」董曉荷笑道，「你條件這麼好還怕找不來啊。」
「不過說實話，我們學校的男生那麼少，我還真怕沒有讓我心動的。」姚一朵毫不掩飾地說道。她們學校是本市一所重文的二流學院，男女比例失調是個事實。忽然她扔下雜志跳下床，來到董曉荷身邊興奮地說，「你呢？那位帥哥是不是在今天向你表白了？說說你們今天的經歷，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嘛。」她拉著董曉荷的手搖來搖去，像一個討要糖果的小孩。
「沒有啦，」董曉荷說，「就是聊天而已。」
「不是吧？」她失望地說。
董曉荷笑笑，推開她的手來到自己的書桌前坐下。雖然易溯還沒有真正明確地對她說明什麼，但他今天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已經將他的意思表達得很明顯了。董曉荷懂得，易溯之所以沒有明說，除了他的個性以外，更重要的是，他們彼此都足夠了解，足夠自然。他們剛剛上大學，還很年輕，等待他們的將是大把屬于他們的時間。當然，還有萌萌。
「曉荷，你有指甲剪嗎？」姚一朵問道，她已經重新坐回了她的床上。
「在床上的包里，和鑰匙穿在一起的，自己拿。」
「哦，」她爬過去拿過董曉荷的包，「咦，這是什麼？」
「什麼？」董曉荷回過頭，看見姚一朵手里拿著一個深藍色天鵝絨的盒子。
「董曉荷，你不會吧？被聖誕老人偷偷塞了禮物在包里都不知道。」她興奮地說，「還不過來打開看看！」
當董曉荷輕輕打開那個天鵝絨的盒子，在一旁的姚一朵不禁羨慕地低呼了一聲。那是一條普通的銀項鏈，吊墜是一個水晶制的合手祈禱的天使造型。不過引起姚一朵低呼的並不是這麼一條普普通通的水晶銀項鏈，而是躺在底下的那張小紙條，董曉荷認得，那是易溯挺拔的字跡︰
「曉荷，謝謝你像天使一樣來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