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街路口的路燈下，看姚應堂穿過馬路走向對面。忽然間，董曉荷有一種錯覺。仿佛與之前的每一次約會一樣，他們一同逛完小書店出來，他去對面的停車場把車開出來，而她只需靜靜地在這里等候。同一個路口，同一盞街燈，同樣的兩個人，但是，董曉荷知道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銀灰色的車子慢慢開過來，穩穩地停在街燈的光暈里，副駕駛室的門準確無誤地對準了她。董曉荷抬頭，看了一眼高高的天，拉開車門坐進去，明天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天氣。
「明天是曹可儀的生日？」車子行駛起來，他開始開口說話。
董曉荷點點頭，然後她發現他的視線正朝著前方，並沒有看她，于是她又開口回答了一聲︰「嗯，是啊。」
「每年都會送她禮物？」
「我們從十二歲開始每年生日都會互送禮物。」
「哦？原來你們的友情已經有這麼久。」他有些吃驚，而後他又問，「那今年怎麼會忘呢？」
「我沒忘。」
「沒忘？」姚應堂扭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玩弄的笑意，「沒忘干嘛這麼急急忙忙去百貨大樓？」
「好吧，我忘了。」董曉荷不想跟他爭辯。她仰了仰頭深深地靠在這個她早已習慣了的位置里。她不想再講話，她得趕快想想，該買什麼作為曹可儀的禮物比較好。
但是姚應堂顯然沒有要體諒她的意思，不一會兒，他再次開口︰「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嗯。」
「生日快樂！」
「呃？」董曉荷詫異地看著他。
「呵呵，就當是提前的祝福吧。」姚應堂淡淡地笑了笑，「因為到時候可能沒辦法當面對你說。」
「哦，謝謝。」
「只有一句‘謝謝’嗎？」過了好久，姚應堂有些失望地開口道，「你就不好奇為什麼我說沒辦法在那天當面對你說‘生日快樂’？」
「呃？」董曉荷再次詫異，他們那天本來就沒有見面的必要，何談當面不當面。
「因為那天我可能已在大理或者西雙版納。」不指望她再說什麼了，他直接明白了當地告訴了她。
「什麼？」這次，董曉荷吃驚地直起腰來，「你要去雲南。」
「嗯，預計會在一個星期後出發。我說過這條路線我早已定好，只是這次還會在一開始加上麗江，而且應該會在那里留得比較久。」姚應堂轉過頭來，看了看她，有一點傷感地說，「其實那天我沒有告訴你，麗江不僅是一個值得戀人一起去的地方，更是一個適合一個人獨自療傷的地方。」
「啊……」董曉荷驚訝，但是驚訝過後，她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嘴一向很笨。
車廂里就這麼安靜下來，詭異的安靜。過了一會兒，姚應堂伸手打開了收音機，此時正是交通台的點歌時間。聲音柔美的DJ說道︰「下面這首歌是XX出租車公司全體員工送給一位姓胡的司機師傅的，因為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在這里我們電台也衷心地祝願這位胡師傅和他的新娘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接著，從音響里傳來兩個女生輕快甜美的聲音——
「……
我正慢慢走向你，走進幸福里
約你攜手同行，同一個天和地
看同樣的風景，姓你的姓，貼你的心
我願從此跟著你，走進永遠里
邊相愛邊老去，只求平安平靜
在小小屋檐下，守著甜蜜的家，我和你的家
……」
歌曲將盡，姚應堂忽然開口道︰「知道嗎？這歌叫《幸福》。」
「什麼？」董曉荷回過神來。
「我說這首歌的名字叫《幸福》。」姚應堂解釋道，「是台灣的一個女子組合唱的，不過她們不是很紅，而且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解散了，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董曉荷輕輕地回答說，「她們還有一首歌，叫《才愛到一半》。」
「原來你知道。」姚應堂有點驚訝，轉而又有點淡淡的失落，「對啊，我怎麼忘了，還有一首叫《才愛到一半》。」
他們再度陷入沉默，車廂里只有電台DJ柔美的聲音與一首首溫暖人心或傷感寂寞的情歌相互交替著。
終于，車子開到了繁星傳媒附近的那家百貨大樓。姚應堂慢慢地把車停在路邊。董曉荷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說「謝謝」。
「曉荷，其實剛剛我還想問你。」最後時刻，姚應堂終于忍不住再次拉住董曉荷的手，轉過身來，認真地問道，「你還願不願意陪我去雲南走那條路？只要你現在說願意，我們還來得及，因為我真的希望你可以陪我。」
「啊……」看著他溫柔的臉，執著的眼，董曉荷真的不知所措了。她不忍心拒絕的，她不該拒絕的，可是，這樣的深情，她真的可以承受嗎？她不知道。
「應堂，讓我們就這樣，愛到一半吧。」說完，她推開他的手，慌忙轉身，打開車門，匆匆下車。還是沒有說再見，不說就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