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夏天凌一行數人一身夜行衣沒入無盡的夜色中。
街頭,白羽瞳如一縷幽魂般飄蕩,長發飛舞,表情茫然,間或有路人和她擦肩而過,狐疑地多看她一眼,她渾然不覺,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腦海里劃過最近發生的一幕幕,韓家晚宴的意外踫撞、H大校園門口的偶遇、咖啡廳的緋聞漫天、韓心妍的簽約條件、程氏陷入危機……
他就像是無情的魔鬼,一步一步滲進她的生活,她不甘心,她想擺月兌,卻在他布下的迷局中,越陷越深,而他卻在暗地里享受著這一切,就像是貓捉老鼠的游戲,逗弄得夠了,他才出手,狠狠擊碎她的美夢。
如今,他贏了,擺在她面前的只是過去的老路,蒼涼得她看不到盡頭。
他可憐的自尊心容不得別人說不,他就是這麼狠厲地報復她。今天如果不是她提到了離婚,他會那麼快說出真相嗎?
想起公園的畫面,想起程皓宇那雙沉痛的眸子,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掐住,難受得透不過氣來。有些話,有些情愫,她已經自己都快分不清真假了。
當听到他們領證是假時,前一刻還想皓宇跟她離婚的她,除了驚詫之外更多的是憤怒,沒有輕松,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抹難言的哀傷。
也許,她還是自私的,自私地貪戀他給自己的溫暖,自私地奢望,不管她遇到了什麼,他還是她可以信賴的一個肩膀,自私地為他堅持不離婚的態度所打動,即使理智上她知道自己的背叛有多麼不可原諒,多麼無法挽回。
然而情感上,她卻為自己連和他的夫妻名分也是假的而傷心,這種理智與情感的矛盾,煎熬的她心力憔悴。
想到以後,面對著一條黑暗地看不到曙光的路,悲傷就像是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如果此時她還能听到傍晚公園里那些路人的議論,她一定會震驚地從悲傷中跳出來,可是沒有,現在周圍的任何一種聲音都進不了她的耳朵。
包括不遠處疾馳而來的車子,那刺耳的鳴笛聲響徹街角,直到那閃亮的車燈深深刺激了她的視網膜,她的耳畔嗡嗡作響,思維在那一刻停止,腳就像被釘住了一般。
千軍一發之際,一道迅捷如獵豹的黑影閃過,帶著她的身子掠至路旁。
白羽瞳渾身僵化,還沒從剛剛的驚險中醒過來,雙手瑟瑟發抖。
此刻臨近深夜,車速較快,緊急剎車的車身擦著他們的身子而過,在斑馬線上駛過幾米才停下,司機早已被驚出一身冷汗。
「想死啊!紅燈知不知道!」司機探出車窗大喊一聲。
白羽瞳幡然回神,抬眸一張戴著面罩的臉躍入眼簾,睫毛一顫,她慌忙回司機,
「對不起!」
總算沒事,司機也不想惹事上身,下一秒踩下油門離去。
白羽瞳回頭,看著眼前的面具男,低聲說了句,「謝謝!」
夏天凌面罩下的臉森寒到了極致,唇線緊繃,迎面而來的酒氣更是叫他眉頭打結。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白羽瞳感覺想要離開他的懷抱時,他圈在她腰間的手好像緊了一分。
「謝謝你救了我。」她再次開口。
這回在察覺到她想離開之際,夏天凌率先推開她,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自始自終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獨留下白羽瞳呆怔在原地,張了張唇卻不知道叫他什麼,很快,那抹黑色便消失在街角,速度之快,連給她再次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當她轉身看到呼嘯而來的車子時,那一刻,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她以為這次她就這樣完了,沒想到……也許上蒼垂憐,她的命運還沒那麼悲慘。
想著那個猶如從天而降的黑衣天使,白羽瞳唇角微揚,沉浸在思緒中的她,沒有留意到地上斑駁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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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凌剛拐過街角,穆楚就趕過來接應他。
其實他是來確認那個能讓凌少毫不遲疑,豁出性命去救的女人是不是那張報紙上見過的女人。
想起那個畫面,連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緊張地心跳加速。
剛剛他們是準備撤退回去的,他走在前面,忽然就听見身後傳來田亦涵驚恐的呼喚。等他回頭,只看見凌少如離弦的箭飛速奔向某處,緊接著,刺耳的汽車鳴笛聲響起,把他們幾個的心都狠狠揪到了一起。
很快,兩人上了一輛面包車,人一齊,車子立刻開動。
田亦涵驚魂未定地看著夏天凌,忽而視線停在他的褲腳上,殷紅的鮮血將黑色的褲腳染得透亮。
「焰,你受傷了!」
這一聲將穆楚和駱弈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剛剛來的路上,穆楚都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一點擦傷,不要緊。」
夏天凌開口,聲音有點心不在焉,從小到大什麼樣的傷沒受過,這樣的傷他的確沒放心上。
剛剛要不是他習慣性地掃視四周,敏銳地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背影,他不敢想象……
傍晚,那個女人瘋了一般朝他發脾氣,他沒找她算賬,她還敢
跑去喝酒然後深更半夜不回家。
對夏天凌來說,他不會理解,一個看不到未來希望的女人,不會因為他突然告知的單身身份而開心。因為,他就是那個帶給她毀滅的人。
田亦涵沒再說什麼,直接拿出車里準備的緊急醫藥箱,卷起他的褲腳,替他處理傷口。以前在風之谷,他身上的傷就一直是她替他包扎。
「謝謝。」
「涵丫頭真細心。」駱弈看著她眼里一閃而過的心疼,微笑道。
「有隨行軍醫真好。」穆楚接了一句。
田亦涵包扎好傷口,起身笑道,
「為了減少我這個軍醫的工作量,所以,你們每一個都要替我好好珍惜身體。」
駱弈看著她微微一笑,穆楚干脆的應好,夏天凌則唇角微勾,替她整理好醫藥箱。
一切默契而友好,田亦涵忽然眼角微微濕潤,這樣溫馨的氛圍,自從他們離開風之谷之後,好久都不曾有過了。
他們先送田亦涵回酒店。
然後她一下車,穆楚就開始盤問起夏天凌。听得駱弈心中竊笑,難為他憋這麼久,看來他這麼粗線條的人也看出端倪了,不忍當面傷涵丫頭的心。
「凌少,你還敢說什麼不在乎。」
「兩次了好不好,我都懷疑她是不是間諜,要不就是未卜先知,怎麼每次都趕上咱們出任務,每次都是你英雄救美!」
三次,夏天凌心底自動修正,關于這個神奇的巧合,他也無法解釋。
間諜?就她!夏天凌挑眉,有她這樣的間諜,同伴早死光了。
自從上次在「藍魅」,他和秦大交換信息後,他們就一致認為凌少和這個女人之間不尋常,貓膩不是一般!
現在又出了這麼勁爆的事情,要是秦大在場,不知道能分析出多少可疑之處。對于秦大的微表情行為分析學,看著幾張照片,他就能將人的心理活動分析得入木三分,他簡直是佩服的一塌糊涂,現在他真想手上有個攝像機。
「哎,問你呢!你為了她連命都不顧了,還說不在乎?」看他不為所動,穆楚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現在是我的女人。」夏天凌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
穆楚愣了一秒,這個算不算回答?
可是這個消息在程家那場盛大的婚禮無疾而終後,他們就隱約猜到了,用秦大的話來說,只有凌少才具備這樣的動機,這樣的霸氣,這也證實了他們前面的某個分析是正確的——他不會看著她和另一個男人結婚。
正當他準備窮追不舍時,忽听一旁靜默的駱弈說話了。
「你就不覺得你這陰招太損了嗎?你就不怕她恨死你嗎?」
語罷,駱弈輕輕嘆了口氣。他是過來人,那天婚禮他也去了,那一幕仿若時光倒流,他深切體會到了當事者雙方的痛。
而今,他真心不希望他的好兄弟走上自己悔之莫及的路。
空氣似乎凝滯了,穆楚左右看了眼兩人,最終決定閉嘴。
須臾,夏天凌漠然開口,眸底冰冷,
「我不怕她恨我,她欠我的,就必須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