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清隊張義進牛棚談話辛良露心機
霜凝大地，寒氣襲人。
教育口開始清理階級隊伍，這個一心只想教好學的張義，又被拋進了「牛棚」。牛棚在中心小學，是三間少能見到陽光的東屋，因為西邊不遠處有座樓。
張義向牛棚走去，他看見門兩邊豎行的大字標語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屋檐下的橫幅標語是︰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牛棚里牆上貼的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牛棚里的人，他都認識;他們見了他，都只點了點頭。
張義坐下只一小會，辛良就把他叫出去，走到學校的西北角，一個很少有人去的地方。辛良的三角眼，放出蔑視的光。他用幸災樂禍的口氣說︰「你沒有想到吧，你又要倒霉了，又要挨整了，這一回你的問題要徹底清算了！你不要抱什麼幻想了！你的問題是非常嚴重的，與那些蹲牛棚的不同。干脆告訴你，我們要狠狠地整你！」稍一停，他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說︰「末了，就是我們把你整錯了，對于我們來說，也是屁事沒有！」
「真是一個卑鄙的小人，無恥到了極點！」張義听了他最後那句話，在心中罵道。
張義回到牛棚，心想︰「你辛良想叫我背上思想包袱，想叫我發愁；還想用最後一句話氣我。你看錯了人了，我不是一個神經脆弱的人！」幾分鐘後，張義寫出了下面的話︰
身入牛棚何所懼，
我所作為人共知。
相信群眾相信黨，
問題澄清定無疑！
假的畢竟是假的，
事實到底是事實。
光天化日新社會，
不會把人來冤屈！
第十一章天天挨斗「坐飛機」耿耿丹心煉硬骨
第二天早飯後開大會，牛棚里的人單蹲在一邊。大會開始，先學習「最高指示」︰「這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對于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防止資本主義復闢，建設社會主義，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時的。」然後是領導講話，意思是大打一場人民戰爭，清理好階級隊伍，鞏固無產階級專政。末了叫蹲牛棚的人認真學習《敦促杜聿明投降書》，交待問題。
這個講話的是公社里的一個不大的干部，名叫張坤。具體領導清隊的是許為民和趙憲清，但是他二人誰也沒說一句話；還一直站在老師們的後面。
參加清隊的教師分成七個組，每組人數四十左右。批斗張義等三人的組，組長是中心校的王化雨，副組長是辛良和孫贊松。孟顯榮主動要求管牛棚。
散會後，張義緩步走向廁所，有兩個人嘻嘻哈哈步履輕快地從他的身旁走過。他听到一個說︰「這次清隊運動太好了，咱們轉正的機會來了，那些出身不好的家伙，要被淘汰了。」另一個說︰「吐故納新嘛，真叫人快活！我真想買掛千頭鞭，劈里啪啦地放起來。」張義皺了皺眉頭，心想︰在這次運動中，民師一定很積極。
張義把「檢查」交上去了，只有一頁。一會兒，孟顯榮把張義叫到批斗室，這個批斗室是中心校的大辦公室。王化雨說︰「張義，你這不是交待問題，要端正態度。」張義說︰「我就這些問題。」王說︰「你要接觸思想，觸及靈魂，要重寫。」但他寫完了交上去，還是和原來一樣。
于是，孟憲榮進牛棚，叫張義站到一邊去，從張義的枕下翻出
底稿，立即撕碎。他冷笑著對張義說︰「你給我重寫！」
第三次還是和原先寫的一樣，因為張義已經熟記心中了。
對張義的批斗開始了。王化雨說︰
「張義，你三次都寫得完全一樣，太不象話了！叫你連寫三次，我們做到了耐心等待，你卻采取了消極對抗的惡劣態度。你只檢查反右斗爭時，你說錯的那兩句話能行嗎？你還說那干什麼，那是人民內部矛盾問題，當時就下完結論啦。現在要你交待新問題。」
「老師們，請大家不要認為我是消極對抗，我實在沒有什麼新的政治問題。︰
辛良領著喊口號︰
打倒張義！
張義頑固對抗，死路一條！
一陣喊聲過後，辛良向張義走過來，掐著他的脖子，狠勁地往下摁，叫他彎腰，雙手盡量往下夠，兩腿不能打彎。十分鐘後，張義汗流滿面。
「熊東西！交待你的新問題！」辛良大叫。
張義不理他。心想︰你嚎叫去吧。
「叫他坐飛機！」一個名叫孫彪的喊叫著快步走到張義身邊，把他的兩臂抬起來，抿到後邊去。仍是大彎腰，不許兩腿打彎。
這個孫彪是汪耀全的干將，他高顴骨，一只眼有點斜。廁所前說「買掛千頭鞭」的正是此人。
「坐飛機「，可真不是味！挨累不說，形象何丑！張義想︰「辛良，莊夢達，汪耀全，你們幾個人違背黨的指示，叫我受這樣的折磨，我知道你們的居心。你們之所以對我這樣狠，就因為我有點正義感，做了一點應該做的事。我應該感到自豪！」
于是，他不再覺得丟人。他振奮起精神來，心想︰「好吧，那就鍛煉身體吧！」
正是︰忍辱跋涉崎嶇路，一片丹心煉硬骨。
漸漸地，張義汗流浹背，內衣濕透了。
「張義！考慮得怎樣啦？」辛良又叫起來。
「我沒有什麼政治問題。」張義想休息一下，站直身子說。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孟顯榮也叫起來，「告訴你，見到棺材，落淚就晚了，抗拒是要從嚴的！」
「張義，你不要堅持反動立場，帶著花腦岩頭腦去見上帝！」莊夢達扯開嗓子喊。
「張義，你要知道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範懷度說。
辛良又跑過來掐張義的脖子，叫他大彎腰。
一會兒，有人謾罵起來︰
「張義，你不要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家伙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啦！」
……….
听著他們這樣的叫喊，張義只當是耳旁風。
「俗話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們希望你懸崖勒馬。」一個人說。
「張義，你要相信黨的政策，希望你棄暗投明。」組長說完這句話，宣布散會。
吃午飯時，張義的背部冰涼冰涼。「再有一套秋衣多好！」張義想。
就這樣一天兩次批斗，連續三天「坐飛機。」每次批斗，總是那麼幾句話。
第三天下午，辛良嫌張義腰彎得不夠，去捶他的脊背，他干脆趴在地上，好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