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蘊儀看了那穗子,眼中不由一亮,她急急地從信封中抽出一張信紙來,上面一行清秀的字︰「孩子平安勿念,因身份不便前往,特約南鳳嶺送還,隨時恭候,一場誤會,必當面致歉。賀。」
葉蘊儀喜極而泣,抬頭對文四和陸念迅說道︰「走,我們現在去南鳳嶺!」
文四驚疑不定地道︰「少爺已經帶了阮飛雄去南鳳嶺換人,現在又來這樣一出,會不會其中有詐?」
葉蘊儀輕輕舉起那紅色穗子,含淚道︰「不!這穗子是當年我親手所結,穗尾中間當時滑了絲,我母親教我用火燒了一下,就在第三條穗尾那里還有黑色的印跡!當初你家少爺將它贈給了賀文龍,這不會有假!」
陸念迅皺眉道︰「既然潘司令已經去了,這天寒路滑的,您就不要去了!」
葉蘊儀搖搖頭︰「不!他說他去找賀文龍,可是賀文龍卻送了這樣一封信來,可見他們走岔了,再說,小宇和小風早一刻見到我,也是好的!」
文四不敢再攔,點點頭道︰「那您先準備一下,多穿點衣服,我去找兩個認識路的人!」
陸念迅也道︰「我去給小宇和小風準備衣服和吃食。」
柳意披著外套走出來,還未開口,便听葉蘊儀抬手止住了她︰「柳意,你就不要去了!」
她垂下眼簾,聲音低沉而歉疚︰「你去陪陪梅果吧,她也曾是一個高傲的人,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太過殘忍,尤其是還是潘天一為了那樣一個荒唐的原因!回去,我都不知該如何面對廷方。」
葉蘊儀很快收拾停當,剛出門,卻見武輝杰帶著兩個參謀團的人匆匆走來,她心里不由一沉!
武輝杰本擬敲隔壁潘啟文的門,見了葉蘊儀,微微愣了一下,走過來,皺眉問道︰「孩子沒事吧?」
葉蘊儀瞄了一眼他身後二人,搖搖頭,輕聲道︰「就調皮瞎跑,這會兒又跟著潘天一出去瘋玩了。媲」
武輝杰眼中精光一閃︰「啟文不在?我還說要提審一下那個匪首阮飛雄的!」他笑了笑︰「算了,我直接找劉師長提人吧!」說完,轉身要走。
葉蘊儀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了他,她掃了一眼四周,對武輝杰輕聲道︰「輝杰,我有話跟你說,進屋吧?」
武輝杰眉一挑,回頭對跟在他身後的二人笑道︰「你們先回去,這事,咱們回頭再議!」
進了屋,武輝杰臉一沉︰「蘊儀,怎麼回事?我怎麼听說昨天晚上潘啟文就將阮飛雄提走了?剛剛過來時,又听到文四在找熟悉南鳳嶺地形的人,那可是我們剛剛端掉的匪窩!」
葉蘊儀微微一愣,昨天晚上潘啟文就走了?
來不及細想,她換上了一副悲戚的神情,黯然道︰「昨天晚上有人劫走了小宇和小風,留下字條,讓帶阮飛雄去換人!」
武輝杰臉色一變︰「什麼?」
他眼中閃過一絲懷疑︰「所以潘啟文就提了阮飛雄上山去了?」
葉蘊儀點點頭,輕聲道︰「這畢竟是因私廢公,他怕參謀團知道了橫生枝節,所以便連我也不讓去。」
武輝杰看了看她的臉色,沉聲道︰「不對!蘊儀,這匪徒怎會知道小宇和小風之事?又怎麼會知道他們就是潘啟文的孩子?再者,且不說這軍營戒備森嚴,單只這麼多營房,匪徒又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模上了孩子的房間?」
一絲不安在葉蘊儀心中滑過︰「你是說,這軍營中有內奸?」
武輝杰卻冷冷一笑︰「蘊儀,雲義成跟我說了一件事,他說,潘司令通匪,而且,他手上有證據!保不齊這就是他潘司令自編自演的一出戲,只為了放掉那個本來應該在明天就斃掉的阮飛雄!」
葉蘊儀一驚抬頭︰「不,不可能!」
武輝杰皺眉道︰「怎麼不可能?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葉蘊儀搖搖頭︰「輝杰,別的我不敢說,但潘啟文他愛這兩個孩子,甚于性命,他絕不會讓孩子這樣擔驚受怕!」
武輝杰微微一怔,他輕笑一聲︰「就在昨天,他親口跟我說,這些匪現在是匪,打起日本人來就是兵!他之所以敢這麼說,是認定我們抓不到他的證據吧?你說,要是咱們現在就帶上參謀團的人一起上南鳳嶺,看看他如何交換孩子,又會怎樣?」
葉蘊儀急道︰「不行!輝杰,他是為了我的孩子才這麼做,你不能,因為這事,去抓他的把柄!」
武輝杰嘆口氣︰「可是蘊儀,潘啟文做事滴水不漏,你以前所說鐵礦和軍械廠這事,只怕也抓不到他的痛腳!現在日本領館的事迫在眉睫,我們就這一個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放過?」
葉蘊儀驀然閃現出昨天晚上潘啟文那沉痛的眉眼來,他,是因為她的處處設防而痛吧?若是這個時候,在他為了他們的孩子四片奔波的時候,她這樣在背後捅上他一刀,不,即便她再恨他,也做不出來!
她不由咬咬牙︰「輝杰,我答應你,日本領館的事,我去跟他談!」
武輝杰眼神銳利地看向她︰「蘊儀,你變了!」
葉蘊儀一呆,她,變了?
卻听武輝杰嘆道︰「蘊儀,既然你這樣說,我就信你,這事,我不會再管!」
他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頓下腳步,輕聲道︰「這一次來西南,我眼見潘啟文如何對你、對孩子,我總在想,你們過去種種,只怕是有誤會!」
他轉過頭來,猶豫了一下,正色道︰「日本領館的事,已迫在眉睫,只怕無論他願不願意,這一次的罵名,他都是背定了!他若听南京的,護了日本人,則會背上漢奸賣/國/賊的罵名,若是,他干脆殺了日本人,一旦開戰,而我方未準備好的情況下,倉促應戰,一旦失利,他,便會成為歷史罪人!而南京,無論如何也會拿他開刀!」
武輝杰看了看葉蘊儀瞬間蒼白了的臉色,繼續說道︰「雖然他隱藏了很多,可是,我走過那麼多地方,西南的軍隊狀態卻是我見過最好的!他時時刻刻在厲兵秣馬,甚至想到變匪為兵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備戰方式!可是,他一定不會想到,戰爭會在他身上,以這樣的方式到來,若是處理不好,或許他連上戰場的機會,都不會再有!對于一個軍人來說,這是多麼的殘酷!」
他拉開門,搖搖頭道︰「蘊儀,若你現在肯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你會發現,你們之間即便不是誤會,可是,與他現在和即將要背負的相比,你那點恨,或許真的不算什麼!」
葉蘊儀一下子呆住,她顫聲問道︰「輝杰,這一次,你肯帶我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武輝杰輕聲道︰「蘊儀,我帶你來的初衷並未瞞你,可是,來了這里以後,見了你們之間種種,見識了潘啟文的備戰,再一想到他即將面對的,我就在想,有誰,能給他勇氣,支撐下去?」
葉蘊儀渾身一震,武輝杰的意思是,她?
卻听武輝杰又說道︰「你道我為何不為雲義成求情?這次雲義成即便不出事,也會將他調回南京的,方伯伯正在安排,準備盡快讓宗堯來這里接任省/主席一職,關于保護領館的一切政令,將由省政/府下達,這樣,可以減輕啟文的壓力,更是做出一種姿態,這樣的罵名,讓方宗堯來跟他潘啟文一起背!」
他直直地看向葉蘊儀,擲地有聲地道︰「蘊儀,方伯父曾交待我,他潘啟文絕不能因為這件事被打趴下,他需要支撐的,不僅僅是西南這一片天,更有可能,是我中華最後的反/攻之地!」
武輝杰剛剛跨出門檻,就听葉蘊儀在身後輕聲道︰「輝杰,你頭先那些什麼要去抓潘啟文現形的話,都是為了試探我?」
武輝杰沒有回頭,只沉聲道︰「蘊儀,我知道你現在心系孩子,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問題,我也知道潘啟文做過那些混帳事,是個人都不能原諒,可是,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我只是想著,這一次孩子的事,或許,對你們之間,是一個契機,所以,我才選擇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蘊儀,即便,你不能原諒他,但你至少可以做到,跟宗堯一樣,與他並肩作戰!這場仗,比真實的上戰場更殘酷、更考驗人的智慧和毅力!」
葉蘊儀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抑下胸中翻涌的情緒,對門外的文四和陸念迅叫道︰「我們走!」
潘啟文連夜趕到鎮上,沒能見到賀文龍,他只能交待了接頭的人,命他們趕緊給賀文龍送信,便馬不停蹄地帶著阮飛雄上了山。因阮飛雄身上有傷,抬著擔架,他們走不快,當他趕到南鳳嶺時,已近正午。
滿山的霧靄中,遠遠的,他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一揮手,命身後的人緩了下來,他一邊觀察著地形,一邊腦中急速思考著,若是賀文龍還未來,這里面,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要如何交換,才能完全保證孩子的安全?
突然,一把熟悉的聲音顫聲響起︰「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