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佛做了一個不明白的手勢。「可是為什麼呢？我真的沒有要求你留下。」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但這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因為……因為……丹佛，我對你有信心。我覺得你總是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我原本打算去銀暈，現在我已經明白，如果我們真的去了，可能也會一無所獲。你堅持我們到地球去，而地球必定是銀河的一個重要樞紐，許多事情似乎都跟它牽連在一起。假如這還嫌不夠的話，丹佛，我目睹你逼迫昆士拉的手段，那實在是高明的詐術，讓他不得不把地球的詳情吐露給你。總之，我對你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麼說的話，你對我真的有信心嘍。」
莎士比亞說︰「是的，我對你有信心。」
丹佛將一只手搭在對方的上臂，一時之間似乎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最後他終于說︰「威廉，如果我的判斷錯誤，讓你遇到了什麼——不論是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可不可以請你現在就先原諒我？」
莎士比亞趕緊說︰「喔，親愛的朋友，為什麼這麼問呢？我是為了自己的理由而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為了你。現在，拜托——讓我們盡快離開吧，我擔心我的懦弱不知何時會再度發作，讓我從此羞愧得再也抬不起頭來。」
「遵命，威廉，」丹佛說︰「一旦電腦確定沒有問題，我們就在第一時間離開。這一次，只要我們確定大氣層上方沒有其他船艦，我們就使用重力推進垂直上升。當周遭大氣變得越來越稀薄，我們的速率就會越來越快，要不了一個小時，我們就能到達太空了。」
「太好啦，」莎士比亞一面說，一面捏開一個塑膠咖啡容器的蓋子，開口處幾乎立時冒出了熱氣。然後他將女乃嘴含在口中，開始吸吮容器內的咖啡，同時還吸進了適量的空氣，將滾燙的咖啡中和成適當的溫度。
丹佛咧嘴一笑。「你已經學會熟練地使用這些東西，可以稱得上是個太空老兵啦，威廉。」
莎士比亞盯著那個塑膠容器，過了一會兒才說︰「既然我們的太空船可以隨意調節重力場，我們當然能用普通的咖啡杯了，對不對？」
「那當然，但是你無法讓眾多的太空常客，放棄那些太空專用設備。你看到艙壁和艙頂那些圓環嗎？過去兩萬多年以來，這種吊環是太空航具不可或缺的配備，而在重力推進的船艦中，吊環卻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東西，可是它們仍舊沒有消失。我敢拿這艘太空船打賭一杯咖啡，當重力推進船艦起飛的時候，太空老兵還是會假裝被壓得窒息；當船艦維持著單位重力加速度——也就是正常重力時，他們卻會拉著那些吊環蕩來蕩去，彷佛仍舊處于失重狀態一樣。總之，這兩件事情我都敢打賭。」
「你在跟我開玩笑。」
「也許有一點，不過凡事都會產生社會慣性——即使是科技的進展也不例外。否則太空船上就不會有那些沒用的壁環，也不會為我們準備配有女乃嘴的杯子。」
莎士比亞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喝他的咖啡。等到喝完之後，他才問道︰「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起飛？」
丹佛突然開懷大笑，一面笑一面說︰「騙倒你啦，當我開始談到那些壁環，我們就正在起飛，你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現在，我們已經離地有一公里半了。」
「你又在唬我。」
「看看外面。」
莎士比亞依言照做，然後說︰「可是我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本來就不應該有感覺。」
「我們這樣做不會違規嗎？我是說，我們應該跟著無線電指標盤旋而上，就像我們降落時那樣做螺旋狀飛行，對不對？」
「我們沒有理由那樣做，威廉，沒有人會阻攔我們，沒有任何人會的。」
「降落的時候，你說……」
「那完全是兩碼子事，他們並不怎麼歡迎我們到來，卻恨不得列隊歡送我們離去。」
「你為什麼會那麼說，丹佛？跟我們談到地球的只有昆士拉一個人，而他卻央求我們不要去。」
「你可別相信，威廉，他只是在做樣子罷了，無論如何他也要誘使我們前往地球。威廉，你說佩服我從他口中詐取內幕的本事，很抱歉，我實在愧不敢當。如果我什麼也沒做，他終究還是會自動告訴我們︰假如我把耳朵塞起來，他甚至會沖著我大吼大叫。」
「你怎麼會這麼講呢，丹佛？這簡直是瘋言瘋語。」
「妄想癥是嗎？是的，我知道。」丹佛轉身面向電腦，專心地將感官延伸出去，然後說︰「我們沒有遭到阻攔，沒有任何船艦在攔截距離之內，也沒有收到什麼警告訊號。」
然後他又把椅子一轉，對著莎士比亞說︰「告訴我，威廉，你是如何發現地球的？當我們還在笫一宇宙燈塔的時候，你就已經曉得地球了。你知道它位于摩爾星區，也知道它的名字跟古地球同義，這些究竟是從哪里听來的？」
莎士比亞似乎呆住了。「如果我還在笫一宇宙燈塔上的研究室里面，那麼我可以翻查一下舊檔案。我並沒有隨身帶著所有資料，像發現某項資料的日期這一類紀錄就一定不在身邊。」
「好，那你想想看，」丹佛繃著臉說︰「摩爾人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願意談論地俅的真面目；政府甚至鼓勵迷信式的傳說，讓這個星區的一般民眾都認為，普通空間中並沒有一顆這樣的行星。其實，我還能再告訴你一件事，注意看!」
丹佛再度轉身面對電腦，手指在指令感應板上輕快地掠過，動作自然、瀟灑而熟練。當他將雙手按在兩個掌印上的時候，立刻又體驗到溫暖的接觸與擁抱。與此同時，他又像往常一樣，感覺到部分的意識向外滲出。
他說︰「這是電腦記憶庫中的銀河地圖，我故意沒有把來自摩爾的資料加進去。我準備讓你看的部分，相當于我們昨晚看到的摩爾夜空。」
接著整個艙房暗了下來，熒幕上立時出現一片夜空的景象。
莎士比亞沉聲道︰「跟我們在摩爾看到的一樣美麗。」
「其實更加美麗，」丹佛用不耐煩的口氣說︰「這個顯像沒有任何種類的大氣干擾、沒有雲霧、沒有地平線附近的吸收作用。不過請稍等一下，我來做一些調整。」
顯像開始平穩地挪移，兩人都產生了本身正在移動的錯覺，莎士比亞下意識地抓緊了座椅扶手。
「那里!」丹佛說道︰「你認得出來嗎？」
「那還用說，那正是五彩繽紛，昆士拉指給我們看的那個正五邊形，絕對錯不了。」
「是沒有錯，可是地球又在哪里？」
莎士比亞猛眨著眼楮，卻看不見中央處有任何黯淡的星辰。
「它不在那里。」他說。
「對了，它不在那里，因為它的位置不在這個電腦的資料庫中。這些資料庫故意做得不完整、故意整我們冤枉的可能性幾乎等于零，因此我可以斷定，設計這些資料庫的笫一宇宙燈塔銀河地理學家，縱使擁有數量龐大的資料，卻對地球一無所知。」
莎士比亞說︰「你想，假如我們到銀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