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爾柯察金說︰「你對他相當不客氣，寶貝。」
市長對這句話嗤之以鼻，「為什麼我該對他客氣？他出賣了自己的朋友。」
「他那樣做對我們有好處啊。」
「對，這次是不錯。然而，下一次可能就會剛好相反。」
「為什麼還有下一次呢？」
「得了吧，保爾，」安妮以不耐煩的口氣說︰「少跟我來這一套。任何人表現了一次吃里扒外、賣友求榮的本事，我們都得提防他一輩子。」
「他可能用這種本事再度聯合丹佛，他們兩人聯手，也許就會……」
「你自己也不相信這一點。像丹佛那種既愚蠢又天真的角色，他只知道瞄準目標勇往直前，根本不懂得那些陰謀伎倆。而且，從今以後，不論在任何情況之下，他都不會再信任白求恩了。」
保爾柯察金又說︰「對不起，寶貝，我想確定一下是否搞懂了你的想法。照你這麼說的話，你又能相信白求恩幾分呢？你怎麼敢肯定，他一定會老老實實地跟蹤丹佛，並且隨時匯報他的下落？你是否算準了他毫無選擇的余地，因為他擔心老婆的安危？因為他想要回到她的懷抱？」
「這兩者都是重要的因素，可是我並不完全指望這些。在我們交給白求恩的太空船上，將安裝一個超波中繼器。丹佛會懷疑有人跟蹤，所以會先搜查自己的太空船︰然而白求恩——身為一名跟蹤者——我猜他不會想到自己會被跟蹤，所以不太可能發現那個裝置。當然，如果他真的動手尋找，還是很可能找得到，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必須仰賴他老婆的魅力了。」
保爾柯察金笑了起來。「真難想像我以前還為你上過課呢－－－－－－－那麼，跟蹤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是一種雙重保障。如果丹佛被第三宇宙燈塔抓到了，也許白求恩能夠接替他的工作，繼續提供我們所需要的情報。」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萬一，丹佛果然找到了第三宇宙燈塔，也立刻回報我們；或者也許是白求恩報告的；或者他們兩人都遇難了，但我們卻獲得了充分的證據，足以懷疑第三宇宙燈塔仍舊存在，那又該怎麼辦呢？」
「我倒希望第三宇宙燈塔的確存在，保爾。」她說︰「無論如何，UN預言不能再幫我們多久了。偉大的UN預言的時候，帝國已經奄奄一息，當時科技的發展幾乎等于零。UN也不過是那個時代的產物，不管這門近乎神話的科學——數字學——有多麼靈光，也一定有它本身的限制，它必定無法容納迅速進展的科技。然而，第一宇宙燈塔的科技發展就是如此神速，過去的一個世紀尤其驚人。我們現在所擁有的質量偵測儀，是前人作夢也想不到的；我們的電腦已經能夠直接靠思想操作；此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發明——精神防護罩。第三宇宙燈塔即使現在還能控制我們，這種情勢也不能再維持多久。在我掌權的最後這幾年，我要成為那個將第一宇宙燈塔帶進新時代的人。」
「假如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第三宇宙燈塔呢？」
「那我們就立刻躍進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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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佛好不容易才睡著一會兒，就感覺有人在推他的肩膀。不久之後這種感覺又來了一次。
他猛然驚醒，張開惺忪的眼楮，卻搞不懂自己為何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怎麼……怎麼……」
莎士比亞用帶著歉意的口氣說︰「我很抱歉，丹佛議員。你是我的客人，我很想讓你好好睡個覺，不過市長已經來了。」他站在床邊，身上穿著一套法蘭絨的睡衣，身子好像有點顫抖。丹佛漸漸清醒過來，昏昏沉沉想了半天，這才想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安妮市長早已在莎士比亞的起居室里等著，她看起來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保衛柯察金也跟她一塊來了，正在一旁靜靜看著他。
丹佛整了整衣服，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疑問——安妮跟保爾柯察金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真正分開的時候？
丹佛故意用揶揄的口吻說︰「議會的元氣恢復了？議員們開始關切那位失蹤的同仁了？」
丹佛市長回答道︰「是的，議會是恢復了點生氣，可是尚未恢復到幫得了你的地步。我仍然有權強迫你離去，這一點毫無疑問。你將被帶到終極太空航站……」
「不是笫一宇宙燈塔太空航站嗎，市長女士？連我接受成千上萬民眾含淚送別的機會，你都要狠心剝奪嗎？」
「我發現你又恢復了少年人的稚氣，議員。這令我感到很高興，否則我會覺得有點良心不安。等你們到達終極太空航站之後，你和莎士比亞教授兩人將悄悄地離去。」
「然後就一去不復返？」
「也許就一去不復返。當然啦——」她露出了短暫的微笑，「假如你發現了什麼非常重要、非常有用的東西，連我都希望你能帶著這些情報回來的話，你就可以返回此地，甚至還會受到英雄式的歡迎。」
丹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幾乎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不管怎麼說，這將是一趟很舒適的旅程。我們撥給你的太空船，是最近才研發成功的袖珍型太空艇‘麥田號’——這名稱是為了紀念麥田先生當年那艘太空船。它只需要一個駕駛員，不過內部空間足夠容納三個人。」丹佛原本故意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此時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道︰「武器系統完備嗎？」
「沒有任何武裝，除此之外所有設備一應俱全。不管你們到哪里去，你們都是笫一宇宙燈塔的公民，隨時可以向笫一宇宙燈塔的駐外領事求助，所以你們根本無需武器。如果有需要，你們可以動用聯邦各地基金——但並非毫無限制，我必須先聲明。」
「你好大方。」
「這點我知道，議員。不過，請你弄清楚我的意思——你是去協助莎士比亞教授尋找地球，在你自己的腦海中，也只有地球這個唯一的目標。不論你遇到任何人，都必須讓他們了解這件事。此外，千萬不要忘記麥田號沒有任何武裝。」
「我是去尋找地球的，」丹佛說︰「我完全了解這一點。」
「那麼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對不起，但是顯然還有點事我們沒討論清楚。過去我的確駕駛過太空船，但是，我對最新型的袖珍太空艇卻毫無經驗。假如我根本不會駕駛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據我所知，麥田號的一切操作完全電腦化——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你不必知道如何操作一艘最新型太空船的電腦，你想知道的任何事它都會告訴你。還需要什麼別的嗎？」
丹佛以哀傷的目光，低頭打量了自己一下。「我想換件衣服。」
「在太空船上，你可以找到各種衣物，包括你現在穿著的這種束腰，或者叫作腰帶，不管它叫什麼，反正都不缺就對了。教授所需要的一切也全準備好了，該有的東西太空船上都有。不過我得補充一句，其中並不包括女友。」
「那太糟了，如果你去就太好了，」丹佛說︰「否則會更有趣的。不過嘛，此刻我也剛好沒有適當人選。可是話說回來，想必銀河處處有如你一樣的美女，一旦我們離開此地，我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獵艷嗎？這個隨你的便。」
她緩緩起身，「我不送你們到太空航站了，不過自然會有人送你們去。千萬不要試圖擅自行動，如果你想逃跑，我相信他們會馬上解決你。我既然不在場，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夠阻止。」
丹佛說︰「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安妮寶貝，不過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丹佛心念電轉，最後終于帶著笑容開口說︰「將來總有那麼一天，安妮寶貝，你會求我幫你的忙。那時我會依照自己的決定行事，可是，我不會忘記過去兩天的遭遇。」他盡量使這個笑容看起來很自然。」
安妮市長嘆道︰「省省這些戲劇性的台詞吧，如果真有這麼一天，該來的總是要來。不過目前嘛，我什麼也不必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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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號遠比丹佛想像中更為先進。他還記得，當這類新型太空艇正式公開時，有關單位曾經大肆宣傳，然而百聞果然不如一見。
令他驚嘆不已的並非太空艇的尺寸，因為它的確相當小。它的設計強調機動性、高速率、完全重力推進，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尖端的電腦化操控。所以它根本不必造得太大，否則反而會使性能大打折扣。
過去類似的太空艇，必須要十幾個人才能伺候，麥田號卻只要一個駕駛員便能應付自如，甚至可以做得更好。如果還有一兩個人輪班執勤，單單一艘這種太空艇，就能夠擊敗異邦大型星艦組成的小型艦隊。此外，它的速度無與倫比，能夠輕易擺月兌任何船艦的追擊。
整個船體光潤如玉，里里外外沒有任何多余的線條。每一平米的容積都發揮到了極限，使得內部空間寬廣得不可思議。不論市長原先如何強調這趟任務的重要性，丹佛如今感到最驚訝的一點，卻是自己竟然要親自駕駛這艘太空艇。
「鐵娘子安妮」——他悲憤不已地尋思——設計了一個陰險的詭計，迫使自己從事一項重大無比卻危險至極的任務。如果不是她精心策劃這樣一個圈套，讓他主動向她表明自己能證明什麼，他也許根本不會接受這個安排。
至于莎士比亞，現在則驚奇得幾乎心神恍惚。「你相信嗎？」在準備登上麥田號的時候，他伸出一根手指輕撫著船體。「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麼靠近一艘太空船。」
「教授，只要是你說的話，我當然都相信。不過為什麼會這樣呢？」
「老實跟你說，我自己也不大清楚，親愛的朋……我是說，親愛的丹佛，我想是因為自己對研究工作太過投入。你也知道，一個人家里如果有一台非常精良的電腦，可以靠它跟銀河和宇宙中所有的電腦聯線，那麼他就根本不必走出家門。可是，我總以為太空船應該更大一點。」
「這艘是小型的。不過，跟其他同樣大小的太空船比起來，它的內部空間卻大上許多。」
「怎麼可能呢？你是看我什麼都不懂，故意跟我開玩笑的吧。」
「沒有，絕對沒有，我是說真的，這是第一批完全重力推進的太空船。」
「那又是什麼意思？如果牽涉到太多的物理學，那就請你不必解釋，我相信你就是了。就像昨天，我們在討論人類是單一的物種、人類發源于單一世界時，你無條件接受我的說法一樣。」
「讓我們試試看吧，莎士比亞教授。在數萬年的太空飛航史中，人類曾經使用過化學能發動機、離子發動機、超核發動機，這些發動機都是龐然大物。舊帝國星際艦隊的星艦，動輒長達五千米，可是內部的活動空間卻小得可憐，還不到一個小房間的容積。好在笫一帝國燈塔自建立以來，一直致力于微型化的研究，這都要拜資源缺乏之賜。這艘太空船便是我們的登峰造極之作，它使用反重力作為推進動力，推進系統根本不佔任何空間，完全隱藏在船體中。如果不是我們還需要超核……」
此時一名安全警衛走了過來，對他們說︰「該登上太空船了，兩位先生!」
天色正逐漸轉亮，不過距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
丹佛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後問道︰「我的行李都裝上去了嗎？」
「是的，議員，你將發現里面一應俱全。」
「我猜想，衣物不可能太合身，也可能不合我的品味。」
警衛突然露出帶著稚氣的笑容，回答道︰「我想不至于，過去三、四十個小時，市長命令我們加班，拿你原有的衣服作樣本盡量搜購類似的服裝，費用毫不考慮。我跟你們說——」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親切，同時趕緊環顧四周，像是想確定沒有人在注意他。「你們兩個運氣實在太好了，這是全世界最棒的太空船。除了沒有武裝之外，設備齊全得令人難以置信，你們簡直太走運了。」
「或許是走霉運吧，」丹佛說︰「好啦，教授，你準備好了嗎？」
「只要帶著這個，我就算準備好了。」莎士比亞一面說，一面舉起一個銀色塑膠封套，那里面裝著一個正方晶片，邊長大約二十公分。丹佛這才想起來，自從離開家門之後，莎士比亞就一直拎著這個東西，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始終不肯放下來。當他們在半途停下，匆匆吃了一頓早餐時，那個東西也沒離開過他的手。
「那是什麼，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