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很滿意,這番話的確發揮了預期的威力。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沒有料到他會發出這種驚人之語,一听之下方寸大亂。從此刻開始,維納已經搶到主控權。即使他原本對這個逆轉還有絲毫存疑,當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下一句話月兌口之後,這一點懷疑也立時無影無蹤。
維納敢打賭自己已經佔了上風,他決定乘勝追擊,不讓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有喘息機會。他迅即以訓人的口氣說︰「首席發言者,一般人都相信,UN預言經過了偏逸世紀的重大扭曲後,是達爾文又令它回到正軌,然而這只不過是一種信念而已。只要仔細研究元光體,您就可以發現,直到達爾文死後二十年,偏逸藍線才完全消失,而從那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有出現任何藍線。我們將這一點,想歸功于達爾文之後的數代首席發言者,但這卻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不大可能?縱使我們這幾位都比不上達爾文,可是——為什麼不大可能?」
「能否準許我來示範一下,首席發言者?利用心靈控制學的數字,我能夠很清楚地證明,偏逸藍線完全消失的機率太小,不管第三宇宙燈塔如何努力,也幾乎無法辦到。我的示範得花上半個小時,您必須從頭到尾聚精會神,如果您沒有時間,或者沒有興趣的話,大可不必答應我的要求。我還有另一個機會,就是請求召開發言者圓桌會議,當場向所有發言者公開示範。不過那樣會浪費我的時間,還會引起不必要的爭辯。」
「對,而且可能會讓我丟臉——現在就示範吧。不過我要先警告你——」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力圖挽回頹勢,「假如你給我看的東西毫無價值,我一輩子會記得的。」
「如果真的毫無價值,」維納以驕傲的口氣輕松化解了對方的攻勢,「我會當場向您辭職。」
整個示範過程比預定時間超出許多,因為從頭到尾,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都在緊緊逼問許多數字內容。
由于維納使用「微光體」極為熟練,因此節省了一點時間,否則整個過程還會拖得更長。微光體能將謝頓計劃任何部分以全訊畫面顯示,無需借用牆壁作熒幕,也不要書桌那麼大的控制台。這種裝置在十年前才正式啟用,首席發言者從未學會操作的訣竅。這一點維納很明白,而首席發言者也知道瞞不過他。
維納將微光體掛在大拇指上,用其他四根指頭操作控制鈕。他的手指從容挪移,仿佛是在演奏某種樂器。
維納用微光體產生的方程式,隨著他的解說不斷地前後運動,看來就像是許多條蛇在空中飛舞。在必要的時候,他可以隨時叫出「定義」,列出「公設」,畫出二維與三維圖表。
維納的解說清晰而精闢,終于使得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甘拜下風。最後,他心悅誠眼地問道︰「我不記得看過這樣的分析,這是什麼人做出來的?」
「馬爾蒂尼先生,這是我自己的成果。有關這方面的數字基礎,我也已經發表過了。」
「非常杰出的創見,維納。你能做出這種成績,一旦我死了,或者退位的話,下一代首席發言者很可能就是你。」
「我倒沒有想過這一點,馬爾蒂尼先生——可是既然您不可能相信,我索性就收回這句話。事實上,我的確想過這件事,並且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首席發言者。因為不論是誰繼任這個職位,都必須采取一個唯有我才清楚的方案。」
「說得好,」首席發言者接口道︰「夸張的謙虛是很危險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方案?也許現任的首席發言者同樣能做到。即使我已老得無法像你那樣有所突破,但至少還有能力接受你的指導。」
這實在是相當大方的讓步,維納完全沒有料到,頓時感覺心中充滿了溫暖,雖然明知這正是老前輩意料中的反應。
「謝謝您,馬爾蒂尼先生,因為我實在太需要您助我一臂之力。沒有您的英明領導,我自己不可能掌握圓桌會議。」
「那麼,我想您已經從我剛才的示範中看出來,我們采取的對策不可能矯正偏逸世紀,也無法使所有的偏逸現象從此消失。」
「這點我很清楚,」馬爾蒂尼先生說︰「假定你的數字推導是正確的,那麼,要使UN預言真如我們所知的這樣,完全回到正軌,而且繼續完美無瑕地發展下去,我們就必須能夠相當準確地預測少數人的反應,甚至是個人的反應,才有可能。」
「非常正確。既然心靈控制的數字無法做到這一點,偏逸現象就不可能消失,更不可能永遠不再出現。現在您應該明白,我剛才為什麼會說︰謝頓計劃的瑕疵就在于完美無瑕。」
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做出了結論︰「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一是UN預言中的確還有偏逸現象,二是你的數字推導有錯誤。由于我必須承認,過去一個多世紀以來,UN預言並未顯現任何偏逸現象,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推導出了問題,然而,我又無法找出任何謬誤或無心之失。」
「您犯了二分法錯誤,」維納說︰「您排除了第三種可能性。事實上這兩者可以同時成立,也就是說謝頓計劃不再有任何偏逸現象,而我的數學推導也完全正確,雖然根據我的推導,前者絕對不可能出現。」
「我看不出有什麼第三種可能。」
「假如UN預言被某種先進的數字心靈控制學方法控制,這個先進方法超越了我們現有的成就,可以預測一小群人的反應,甚至也許連個人的反應都能預測。在這個前提,也唯有在這個前提下,根據我的數字推導,UN預言才可能擺月兌所有的偏逸現象!」
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沉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又開口道︰「你所謂的那種先進的數字心靈控制學方法,我從來就未曾听說過,听你的口氣,我可以確定你也沒有概念。如果連你我都不知情,那麼,某位或某些發言者發展出這種‘微觀數字學’——讓我暫且這樣稱呼它——而能對圓桌會議其他成員保密,這種機會幾乎是無限小。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我同意。」
「那麼我們又只剩下兩種可能,一是你的分析有誤,二是‘微觀數字學’的確存在,卻並未掌握在第三宇宙燈塔手中。」
「完全正確,首席發言者,第二種可能一定就是事實。」
「你能否證明這個立論的真實性?」
「我無法以任何正式的方法證明,但是請您回想一下,歷史上不是已經出現過一個人,可以借由操縱個體,而直接影響整個UN預言嗎?」
「我猜你指的是小泉。」
「沒錯,當然就是他。」
「小泉專事破壞,如今的問題卻是UN預言進行得太過順利,太過于接近完美,而你的推導證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你現在應該找的是一個‘反小泉’——某個能夠像小泉一樣改寫UN預言,可是動機卻完全相反,並不是要令它瓦解,而是想使它精益求精的人。」
「完全正確,首席發言者,我只恨自己無法表達得這樣鞭闢入里。小泉是何方神聖?他是一個突變異種,他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麼會具有那種異能?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難道不可能有更多類似的人嗎?」
「顯然不會有,小泉最著名的特點在于他無法生育,他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莫非你認為那只是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