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端了蜂蜜柚子茶進來，段博濤親自接過了，安靜遞到她的面前。
唐欣妍吼完了才覺得整個人累得不行，肚子也疼得讓人沮喪。
段博濤說了幾句話便要行出門去。
「老師。」卻是她在他身後，輕輕喚的聲音，「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一塊到步行街環道的美食城去吃了些東西，唐欣妍心情不好，又邀了段博濤去喝酒。
以前關系好的那幫朋友，不是醫院里的同事就是醫大的同學，她不再當醫生之後，平常因為工作忙的關系，已經極少聯系那些朋友。什麼叫高處不勝寒，大概就是她現下的樣子。時間不是自己的，就連自己，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段博濤吃完飯本來打算離開，看唐欣妍雙頰紅粉，似是吃飯的時候因為一盤醉蝦便有些微薰，見他要走，只是低垂著頭，單手撐在桌面上抵著額頭，似是往死里沮喪了去，隨便他要走不走。
于心有些不忍，到底點頭同意了她的邀約，兩個人一塊去了鄰近的一間酒吧。
她的酒量並不是很好，一杯啤酒下去，整個人就暈得沒有樣子。
他一本正經地坐在包間的沙發上翻行事歷，好心提醒她別喝太多，明天早上還有一份合約要簽，需要早起，法律相關的東西自己都已經處理妥當，明天只要把細節談攏，馬上就可以簽約。
唐欣妍東倒西歪地靠在身後的大沙發上，听段博濤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地念，一心煩，撲過去就拽他衣領，眼楮對著眼楮，目眩神迷的樣子，「我上班的時候已經很煩，就听見你在我耳邊嗡嗡嗡的吵，你這男人，除了工作，是不是就沒別的東西要說？」
段博濤挑了眉看面前的唐欣妍，單手一扣，「啪」的一聲合上了行事歷，這就算閉嘴了。
唐欣妍定定看了他幾秒，這男人之前跟著唐灝謙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印象，但只從唐灝謙把他介紹到自己身邊以後，他一切都極盡謹慎和小心，不多說一句話，卻也不會說錯任何一句話。
她看他，他也回眸看著她，目光如水平靜，卻又隱隱藏了些令她琢磨不透的光影。
唐欣妍被他的眼楮一怔，定定看了幾秒，又低頭去看他的下巴，最後落在了拽在自己手中的他的衣領上面，無意打了個酒嗝，謀殺了萬眾人的細胞，也把她自己雷得不輕。
一邊慌忙松手，壓在他衣領上理了又理，一邊迅速向後退開，裝暈般倒在一側的沙發上，避開這尷尬慌亂的景，「我喝醉了，哎呀，老師對不起，哎呀，頭暈，頭暈得很……」
唐欣妍趴在大沙發上假寐，段博濤便繼續著先前的姿勢，安安靜靜坐在那里。
她心里慌亂又尷尬，兀自咬了咬牙又趕緊閉上眼楮。
他正兒八經地坐在她旁邊，萬年冰霜的冷臉，突然側開頭去，輕輕笑了起來。
她趴了一會渾身難受，借著酒膽問他︰「老師，比起我二哥，我是不是很笨很蠢？」
段博濤恰好拿起面前的小啤酒瓶喝了一口，「哪一方面？」
「就是各方面，除了是個女人以外，我還是個蠢女人。」越說便越沮喪，甚至聲音里還有了一絲顫抖。
段博濤點了點頭，「你二哥的才智是與生俱來的東西，當年我決定從你大哥的陣營轉過來幫他的時候，就是因為他是極少讓我佩服的人。他很懂得任人唯賢，就算是個廢物到了他的手上，他也能找到相應的位置，將這個人的效用發揮到最大。所以跟著這樣的人，你才能真正發揮自己的閃光點，一旦閃光點爆發了，你會覺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那三哥呢？你覺得我三哥呢？當初你為什麼選擇了我二哥而沒有選擇我三哥？」
「你三哥是個藏得很深的人。他很難輕易相信一個人，他不像你二哥，會利用身邊的所有人去幫自己做事情，你三哥永遠只相信在他身邊跟了很多年的人。所以他的警惕性太高，任何一個輕易投誠的人，都很難得到他的重用，而我是個沒有多少耐心的人。」
就像好幾年以前，因為唐余謙自盜家中財物，唐灝謙間接嫁禍給唐淵的事情，這個表面被打倒，所有人都以為他再爬不起來的男人，竟然不動聲色地陪唐毅成去爬了幾個月的山，然後再在暗中調查一切的事情，用冷靜和周密的部署，打著理智和感情的牌，漂漂亮亮的讓自己咸魚翻身，甚至還鯉魚躍了龍門。
這樣的男人太冷靜也太復雜了一點，他猜不來。
「那他選我來接替唐家的一切，是不是看錯我了？其實我根本就不行的。」唐欣妍說著說著，突然就低低笑了起來。
她兩個哥哥都比她聰明和優秀，若不是他們都已無心戀戰，唐朝這至高的位置，也斷是輪不到她來做的。
听到她沮喪非常的聲音，段博濤側了頭，靜靜盯著她看了一會。
「你看《三國志》嗎？」
唐欣妍一蒙，小腦袋繼續歪在大沙發上，卻是側了眼楮看他，「嗯？
「諸葛亮是未卜先知，周瑜是一見便知，曹操是過後方知，你覺得這三個人哪個最厲害？」
「當然是諸葛亮
了。」這不是上小學的時候就知道的事情？
段博濤拿著小啤酒瓶，點了點頭，「可最後得天下的是誰？」
「曹操……」話才出口，唐欣妍便睜大了眼楮。
「為什麼最厲害的人是諸葛亮，最後得天下的，卻是那個過後方知的曹操呢？」段博濤勾唇，笑望了過來。
唐欣妍這才理了理自己微亂的頭發坐起來，怔怔望著面前的男人，「為什麼？」
「因為一個人的才智高低並不能決定一切，也不是決定一件事情成敗與否的關鍵。諸葛亮是很聰明，可光他一個人聰明有什麼用？曹操身邊不多的是聰明能干的人？
「古時是一個國家，現時是一個公司、一個團隊、一個集體。即便是你二哥和你三哥在斗的時候，也決不是只有一個人。
「你的才和智或許及不上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商場上的經驗和教訓也沒有他們累積得多。但誰天生是生來就懂這些，就會這一切的？
「不會了就學，做錯了就改，商場上沒有男人和女人，只有贏的人和輸的人。
「別人把你當女人，可你自己不能把自己當女人。
「被人搶了生意那就去搶回來，被下屬鄙視你就鄙視回去，而且還要指著他們的鼻子跟他們說‘你是幫我打工的人’。
「你三哥既然相信你，把這一切都交給你，你二哥既然能叫我回來幫你、教你，那就說明，就算是打仗，你也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我們是一個團隊、一個集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會幫你的。」
段博濤說最後一句話時，看著唐欣妍的雙眼已經有些灼灼。
唐欣妍被嚇了一跳，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點了點頭說︰「老師，謝謝你。」
「謝謝我就早點回去，明天早點起。」
她側轉了頭，段博濤也跟著轉，放下手中的啤酒瓶，直接站起身就開了門。
「我一定是你教過最笨的學生和最會打嗝的老板。」唐欣妍起身出去，經過門口便拍了拍他的手臂，自嘲笑道。
也不等他反應，說完了自己要說的，便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幾步一個歪斜，腳上的高跟鞋跟這一身的職業裝扮、跟她現在的身份，都需要時間去適應。
右腳撞著左腳，作勢要栽倒的瞬間，手臂已經被人用力向上一提，扶了個結結實實。
還沒來得及轉頭跟他道聲謝，便听到仿佛囈語般的聲音——
「也是最漂亮和最可愛的學生。」
唐欣妍以為自己誤听，微眯了眼楮去看旁邊的男人，卻只看到他緊抿的唇，和完全公式化的模樣。
他扶了她出去，扶她上車，又開了車送她回魏昌區唐家的宅子。在門口將她交給了前來開門的佣人，他又直接轉身離去。
唐欣妍被人扶著在門邊站了一會，看那深黑色的路虎，在大宅子前的小花園前一繞，就開了出去。
佣人扶了她上樓，直到躺在自己柔軟的床上，她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嗯，幻听，一定是幻听。
沒月兌衣服也沒卸妝，小女人就趴在自己的大床上迷迷糊糊閉上了眼楮。
只幾秒鐘又睜開，慌忙去翻床頭櫃，奔進洗手間還沒來得及更換，便隱約看到外褲上有些滲出來的痕跡。
尷尬咬牙去看鏡中的自己，今天肚子疼了一整天，大腦也恍惚得緊，不是反應問題的速度慢半拍，就是情緒一起一伏得自己都琢磨不定。
「沒弄在他車上吧？千萬不能弄在他車上啊！哎呀，要命！」
毀得腸子都快青了，努力去回想剛剛的情景，可是除了自己揪他的衣領和打嗝的畫面，唐欣妍的大腦一片空白，卻是什麼都想不起。
好不容易折騰著從浴室出來，又听見陽台外面，有什麼車開進來的聲音。
側身按了樓下的電話，問是誰。
那佣人喚了聲三小姐，確是有些尷尬的聲音，「是三姑爺，大概是喝多了，您讓不讓他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