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兩邊陣壘分明,書顏看著慕容子淵一步步走到最前面,然後定定地凝著她,那雙黑得沒有一絲光亮的瞳眸里面蘊藏著什麼,她看不透。
其實,想起來,這雙黑眸她似乎從來沒有看透過。
心蘭跟在他後面,一雙唇微抿著,身子緊挨著他,這是一種依戀的姿勢。
她無聲地笑了笑,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心里流出去,象是缺失了什麼,又感覺有什麼東西慢慢在心里膨脹開來,掙得整顆心都在疼。
她從來都知道感情這東西傷人,所以一直不敢輕易去踫,果然,誰踫誰傷。
是她自找的。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終有無法避免的一天,卻未想過會以這種難堪的方式去面臨。
「六嫂嫂,你別怕,我們會救你的。」靜玉聲音哽咽。
她微笑著搖頭。
怕?她不怕。
她以為她的心已經死了,可它還在痛,死的心是不會痛的,可即便沒死,又有何區別。
心死的人,活著都沒什麼意思,還會怕身死麼?
她現在唯一該做的,是不能連累這些關心她的人,不能讓他們為她而受傷,死,更不能。
「李大人,我就在你手里,你還怕什麼呢?」她淡淡道,「把你的火折子收起來罷,傷了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李平志全身有些緊繃,掐在她脖頸上的指用力很大,這讓她很是難受,她完全能理解他內心的緊張,畢竟四周全是慕容子淵的人,他的那些人已全部被影衛解決,一個不留。
「李大人,我一不會武功,二已中了你下的毒,你根本不必擔心我會對你不利,為了方便你月兌身,你還是收起來的好。」她又淡然出聲,被生生磨破的掌心緊裹著焚情的把手。
慕容子淵的眸光緊鎖在她身上,呼息比之前已稍顯沉重,額角的青筋微微突起。
李平志警戒地看了眼四周,衡量再三,終于還是將火折子收入懷中。
書顏泛白的唇角浮起一絲瑰麗的笑容,欣慰又留戀的目光輾轉從眾人臉上一一撫過,最後落在這個讓自己深深愛過又傷過的男人身上。
這樣也好,三人之中總有一個人是要受傷的,那便由她來承受吧。
慕容子淵眸心驟緊,這樣的笑,這樣的眼神,讓他心驚。
身形一動,李平志眼中的凶光便又厲了幾分,手指又往她的喉間扣緊了些。
他一時不敢再有所動作,心中顧慮著她的安危,生怕一不小心反而傷了她。
呼吸有些急促,書顏卻笑得斂灩,是時候了。
焚情奮力拔出,一抹流光倏然劃過,照亮了她蒼白卻勾魂攝魄的笑。
就在焚情出鞘的那一刻,她改變了方向,將本欲刺向李平志的刀鋒對準了自己。
殺李平志,她沒有把握,即使傷了,亦還是能控制她,更有可能玉石俱焚。
那麼,只有殺她自己。
只有她死了,李平志才不能再拿她作要挾,她也再不會拖累他們。
「阿顏!」
「六嫂!」
「顏主子!」
寒光乍閃間,數聲驚呼同時響起。
慕容子淵的身影激射而出,化作一縷紫煙將李平志一掌擊飛出去,及時將觸及地面的她攬入懷中。
「阿顏。」他迅速點了她身上幾處大穴替她止血,著看向她刺入月復中的焚情,眸中盡是痛楚,竟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這是他送給她作自保的武器,此刻卻成了她自傷的凶手。
「六嫂嫂,你怎麼這麼傻……」靜玉跪在她身邊大哭,一雙手想要去踫她,又見她滿身都是血,生怕弄疼她,竟不知該如何去放。
慕容子祺,林啟與程然默默站在兩側,心蘭也慢慢地走了過來。
書顏微啟著雙眸,眼神淡淡從慕容子淵臉上掠過,朝靜玉微微抬了抬手。
靜玉忙伸手將她握了,哭著喊了聲「六嫂嫂」。
「碧荷……」她虛弱地說了兩個字,已有些接不上力。
慕容子淵知道她沒有見到碧荷心里擔心,驀然抬眸看向林啟,沉聲道︰「碧荷在哪里?」
「六嫂嫂莫擔心,我怕她亂跑出來反而有性命之憂,便將她點了睡穴塞到了床底下,這會兒一定沒事的。」靜玉抹著眼淚說道。
書顏略微寬心,只覺得一陣眩暈上來,兩眼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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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客房外。
慕容子淵負手立于廊道中,看著微露晨曦的天際,神情沉郁。
就在之前,客房內聚集了數名長平邑醫術最高的大夫,他親眼督著他們為書顏醫治,並下了死令,若是書顏有半點閃失,唯他們的人頭是問。
其實,就算沒有他的這句話,那些大夫們也不敢掉以輕心,瑾王的王妃,誰敢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可他依舊不放心。
她流了很多血,幸好刺中的不是要害部位,沒有性命之虞,但也足夠讓他感到驚心。
李平志服毒自盡,臨死前他大笑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黑蠶
砂的解藥,服毒之人三個時辰內便會毒發身亡,讓他為他的王妃準備後事。
誰也不知道這黑蠶砂是什麼毒,問那些大夫亦皆是搖頭,且在眾人合力診治下,皆說並未發現王妃身上有中毒跡象。
他未有欣喜之情,世上的毒千萬種,表現癥狀各自不一,難保這毒不會在最後一刻才表現出來。
寒玉丹僅有一粒,已讓他服下,即使有也未必有用,畢竟不是所有毒都能解。
如今離黑蠶砂毒發不足半個時辰,他已作好唯一可行的準備,一旦毒發,便將她身上的毒渡到自己身上,憑自己的內力,縱使不能完全去毒,也強過看她毒發身死。
「子淵,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默立于一旁的心蘭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開了口。
慕容子淵凝望著霞光薄鍍的流雲,淡淡道︰「我不累,你一夜未睡,先去睡會罷。」
「不了,我陪著你。」心蘭搖頭說道。
慕容子淵沒有再說,心蘭看著他亦不再言語,眼神復雜難辨。
她在慕容子淵出發不久便得知了太子欲對他不利的消息,之後便與曹允良緊急商量,其間正值皇帝臨時有一些事情需要對慕容子淵進行交待,她便尋了個理由向皇帝要這個傳達口諭的旨意。
這本不該是她能得到的差事,但她在皇帝身邊多年,早已取得皇帝信任,再加上曹允良不著痕跡地替她說了幾句,她才得以順利出宮。
她日夜兼程趕來,一路尋找過去,最後得知慕容子淵進了長平邑,而長平邑太守府正是要對慕容子淵行刺之地。
不管她內心有多著急,她依舊只能通過李平志才能見到他,未想李平志生性多疑,對皇帝派個女人來傳達口諭甚感奇怪,更何況她又如此急著見慕容子淵,他對此更是添了疑心,因此竟不管她有皇帝的信物在身,將她關了起來,待到她听到外面的廝殺聲,心知她還是來晚了。
她想不到他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吻她,這麼多年以來,除了靜靜的擁抱,他們從未有過更進一步的舉動。
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對她的憐惜,也不止一次想過他親吻她的情景,未想,這第一次吻,便是在如此情境之下。
且,無關情愛。
不管他是否出于救人的目的,這樣的吻,是她所不想得到的。
是她想得太多,還是他變了?
在芳華殿那一晚,她便覺得他不一樣了。
以前,他從不會對任何人心軟,更何況,那事關她身份暴露的危險,可他竟然放過了洛書顏。
他當時的遲疑,已讓她心生隱憂,今晚,這種憂慮更如陰雲般籠罩于心頭,無法忽略。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人,那種痛到骨子里的眼神,哪怕對她,也從未有過。
她不知道他會對她如何安排,經此之事,她的身份恐怕已隱瞞不了太久,雖然所有人都已被滅口,但難保暗中沒有太子的眼線,她得好好想想今後之事。
驀地,慕容子淵轉過身,天邊的朝輝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金光,他眸光深邃,聲音里有著淡淡的歉意,「對不起,昨晚的事是我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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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更畢,今晚可以早點睡覺了,偷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