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懷好意的看著爺爺的破爛不堪的車，用腳踢了踢，正打算拿兩個殘疾的孩子尋開心。我立刻沖過去擋在車子面前，狠狠的盯著他們，露出我的牙齒，對著他們低聲吼叫，示意他們向後退。
一個戴墨鏡的人說︰「這臭要飯還說自己沒錢，沒錢還養狗？今晚要是收不到他們的保護費，我們就吃狗肉火鍋怎麼樣？」
他說完以後哈哈大笑，旁邊的幾個也跟著起哄，並且大肆的嘲笑我︰「喂，這狗乍一看好像獨眼龍，哇，世界上還有這麼傻這麼丑的狗。」
我最恨壞蛋的嘲弄，最不能听到「狗肉火鍋」四個字。我的媽媽是如何慘死的，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壓住心頭怒火，大叫幾聲，想要沖上去跟他們拼了。
墨鏡身邊的人勸道︰「瘋狗咬了人會很麻煩，說不定會得狂犬病的，走吧，下次老頭在的時候再找他。」
其實，我早就注射了防止狂犬病的疫苗，除了讓他受點傷，根本沒有其它威脅，可多數人以為只要狗咬了人就一定會得狂犬病。
他們都默認了那個人的說法，紛紛撤退，墨鏡順手抓起地上的錢盒子。盒子里是爺爺一家幾日來所有的積蓄，都是過路的好心人給我們的，雖然這錢遠遠不夠給孩子看病，但至少可以保證幾天的伙食，現在全部被他們席卷一空。
我擋住墨鏡去路，對他大叫︰「放下，把錢盒放下！」
「滾開。」墨鏡的一只腳向空中亂踢，想要震懾住我。
我忍無可忍，狂叫著沖上去，咬住墨鏡的腿，隨著他一聲慘叫，我嘴里有一股血的腥味。這是我第二次咬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麼會如此火辣，兩個孩子在車里看的目瞪口呆。
有人用腳踢我，有人用石塊砸我，還有人嚷著說要去找木棍，我緊緊地咬住，甩動著身子，但始終沒有松口。
有人喊︰「快把錢扔回去，這狗他媽的狡猾著呢，它會看攤，要錢不要命啊。」
錢盒子 當一聲落到地上，里面的錢都散落了一地，我擔心風會把鈔票吹跑，立刻松開了他，並對他們大聲吠叫，我全身肌肉緊繃，對著他們向前沖又退後，打算把他們全部趕走，但剛才我牙齒過于用力，頭還在隱隱作痛。
他們架著受傷的人四散逃去，不忘對我警告，口中念念有詞︰「等著，回頭宰了你。」
我一定被他們打傷了，等我靜下來，才感到肚子越來越痛。
「有些人真的不如一條狗，這狗真通人性。」不少人這樣說我。通人性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他們知道我身體里有人的靈魂。
我把錢一一叼回來，撿完最後一張，我的後腿一軟，再也無力支撐，伏在地上，任疼痛一陣一陣襲擊著我。
爺爺這才提著豆漿和肉餅回來，手里還拿著兩個饅頭。他連忙查看車子和孩子，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對他敘述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蹲下來對著我說了很多話，但每一句話分幾次說，聲音變得很奇怪︰「你這個傻孩子……你可以跑呀，錢沒有了不要緊，安全是第一的……你為了給我看攤子，連命都……都不要了。」
我無力地望著爺爺。他的眼淚流下來，縱橫著涂花了他的整張臉，我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喘息有點困難，意識反而十分清醒，很久很久以前小偷踩在我身上的那一腳，似乎又卷土重來了，我想我再次傷到了內髒。
馬路對面的媽媽和陳路遠稍縱即逝。她偶爾來到這條街，乍然出現又瞬間消失，對我來說無異于一場不折不扣的夢境。
我的嘴角不斷涌出血來，空氣中有血液的刺鼻的氣息，估計是被石塊砸中了月復部所致，原來狗狗的身體也跟人類一樣脆弱，狗的血液也是紅色的，狗的痛感跟人沒有分別。
我身體不夠強大，每一次發生沖突都要竭盡全力，每一次都快到死亡的邊緣。在骯髒與愚蠢的戰爭中，我深感內疚和自卑，因為我的力量是那麼微小，而且我也怕。我只能盡我的能力，去幫助該幫助的人。
我並不憎恨，只是很輕視，輕視那些不敢獨自行動的一群人，輕視那些只會用暴力搞破壞的，愚蠢又自以為是的人。
若是我死掉，就永遠見不到曉辰媽媽，也無法再尋找弟弟女乃牛和妹妹雪球了，我跟自己說，保持清醒，一定要保持清醒，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
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幼小的啞女，一個腦癱男孩，陪伴著一條奄奄一息的狗。這場景讓很多人都心生同情，唏噓感嘆，爺爺的錢箱子變了魔術，很快就滿了，雖然都是些一塊兩塊的零錢，卻是平時收入的好幾倍。
好心人買來雞腿送給爺爺，這是多麼誘惑的一種香味，爺爺不舍得給兩個孩子吃，輕輕放到我的嘴邊。
香味四溢，然而對于一個快死的狗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嗎。我動了動鼻子，無力再張開嘴巴，天真的丫丫在一旁嗚嗚地哭起來。
「丫丫，別哭。」我心里說，「是不是你跟我一樣，什麼都清楚，什麼也說不出？」
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那是一種很陽光很年輕的嗓音︰「老人家，這狗怎麼了？」
「它受傷了，它……它通人性啊，它……」爺爺神色木然，泣不成聲。
「它怎麼受的傷？是被人打了？」
「它幫我照看兩個孩子和攤子，我去給孩子們買飯，遇到了幾個小流氓搶錢箱子……」
「哦，我明白了。老人家，這狗不能在這里繼續躺下去了，得馬上去醫院。」
「狗去醫院？人家肯收嗎？醫生會給看病嗎？」
「有專門的寵物醫院，給動物開的醫院，附近就有一家，我帶它去吧。」
「哦，你是說獸醫。你是好人啊，你好心人呢。」爺爺說著轉身去模索錢箱子，抓了一把遞給那男孩子︰「狗看病得得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