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他囑咐我說︰「進了家門,會有很多狗狗迎接,但你不要怕,千萬不要叫,我被鄰居投訴了很多次。」又拍拍我的背︰「不知道你這小傻瓜能不能听懂。」
我緊緊閉上嘴巴,做了一個深呼吸。我當然听得懂。
尚未進門,我就嗅到了同類的味道。打開門,忽然有幾個狗竄上來,興奮的舌忝著夏叔叔的臉,爭先恐後的站起來,圍著我們轉來轉去,有幾個在籠子里的就叫道︰「爸爸,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也要抱。」
夏叔叔厲聲呵斥道︰「別吵,再吵有人來抓你們了!」這招真靈,立刻都安靜下來,但是他們都用熱情而渴望的眼神看著夏叔叔,也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
夏叔叔把我拉過來介紹道︰「這是你們的新朋友,起個什麼名字好呢,你是第十條狗了,也算是我撿來的,就叫你‘拾來’吧。」
我嘟起嘴巴,被動的接受了這個名字。拾來,好土的名字。我該如何告訴你,我的名字叫千百度。
夏叔叔領我在房間里走了一圈,熟悉了周圍的環境,房子一共兩房一廳,一個臥室是他自己住,另一個房間的地上全是狗籠和幾只需要調理養傷的狗狗,客廳就是大家的自由天地了。
不一會兒,竟然有精靈那樣的小貓咪竄到我面前,又害羞又害怕的眼神望著我,我隨著他的腳步來到陽台,大吃一驚,在這小小的地方,居然還有近十只貓在那里依偎著睡覺。
夏叔叔完全顧不上我,他急匆匆地打掃衛生,先要把籠子的每一個托盤里的尿和大便都清理干淨,把陽台上的貓砂處理一遍,等這些全部處理妥當,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在這最初的兩個小時,我把這里的狗狗都一一認識清楚了,原來,我們同病相憐,我們都是夏叔叔在路上遇到的流浪狗。
我趴在地上,听他們自我介紹。
……
「我來這個家之前,斷了一條腿,被人稱為長短腳的流浪狗,我是被幾個小孩打傷的。」一個叫美美的女生說。
「我來之前,已經被前主人拋棄了一個月了,當時我餓的頭暈眼花,就打算在草叢里等死呢,而且我當初有嚴重的皮膚病。」另外一個看起來年齡很小的弟弟說道,他是蝴蝶串串,現在他的毛色十分光亮。
「我的遭遇稍微好點,流浪以後就被好心的保安員收留著,可他的領導不準他們在崗亭養狗,硬是在一個傾盆大雨的日子把我趕出來了。」
「我……我……」他們都爭先恐後地訴說對新主人的感激。
有一只狗狗正在拖著狗輪椅,就是那種用來托住下半身的小推車。她名叫天天。她每天的大小便都需要夏叔叔動手清理,後腿沒有了知覺,讓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的朋友小白。
我躺下來,讓自己舒服點,听天天講她的故事。
天天是被一個發廊里的女人從狗販子那里買的。發廊女說︰「養一個男人,不如養一條狗。狗起碼忠誠,不會背叛。」
「是的,我從小就忠誠,從沒想過背叛。」天天把眼神放的很遠,思緒飄回去,飄回去,飄到很遠很遠的過去。
天天適應了發廊里生活。賺了錢的小姐們,常常將吃剩一半的雞腿扔給她,如果是生意不好,沒有人管她的吃喝,甚至會拿她出氣,用腳踢她,還念念有詞︰「男人就跟狗一樣!」
即使如此,天天仍是一天天長大了,在發廊的日子,她沒有名字,大家就叫她狗狗,買她的那個女人,已經很少看她一眼,隨著身體的拉長,天天已經不象一個月時候那麼胖乎乎的模樣,用她們的話說,不再可愛了。
沒有人再逗她,只是將她踢來踢去,每次天天從外面回來,總會听到有人說︰「這狗怎麼又回來了!」
天天怕大家不要她回家,她一直認定發廊就是她的家,對于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天天仍願意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認定是自己的主人。
有一天,一個男人來找天天的主人,見到了天天,便說︰「這狗太普通了,一看就是雜種狗!」
女人說︰「它認準了這地方,太費心,趕都趕不走。」
「我們去把它扔掉吧。」男人提議。
「它會回來的,我扔三次了,它都能自己找回來。」
「那你扔的不夠遠。今天我們坐出租去扔。」男人的嘴角不懷好意的牽動一下,他為無聊的日子找到了一丁點的樂趣。
女人踩上高跟鞋,拿著繩子向天天走來,她說︰「小狗,今天就給你自由,我發現男人還是比狗強多了,起碼男人給我花錢,你卻總花我的錢。」
天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堅決不肯鑽進項圈里,男人為了顯示出自己的威風,跑過來一把揪起天天的脖子,出門攔到出租車,將天天狠狠甩進車里。
出租車跨越了兩個區,在一個垃圾桶旁邊停下,女人將天天拋出車外,揚長而去。
是誰說過不離不棄,是誰說過忠誠是狗狗的天性。天天站在原地,迷茫的看著一切。但她天真地想︰主人會後悔的,會來接走她的,現在的一切不過是一時糊涂或者為了討好那男人,因此她決定在原地等候。
無論刮風、下雨、烈日暴曬還是黑漆漆的夜里,天天都守住那個垃圾桶,不肯走開一步。
每當有相同顏色的出租車開過,天天就會飛奔上去,以為主人來接她了,可每次都會失望而歸。
天天靠垃圾堆里的東西活下來,也會有好心人把吃剩的東西放她身邊,半個月過後,又有一輛同樣的出租車開過,天天興奮的跑上前去,這一次同樣是失望的結局。
天天想要重新返回垃圾桶,但後面的一輛車子緊急開了過來,她躲閃不及,被撞倒在地,她想爬起來,但車輪已經從自己腿上碾壓過去,並加速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