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情殤︰冷月葬花魂 第六章 月白絲帕

作者 ︰ 草芊芊

南溪在府門口見到了早已跪拜在地,恭送自己進宮的上官榮和薛玉英,以及上官煙青和上官風白,領了整個府的下人,跪了黑壓壓的一片。

三日不曾相見,上官榮落于帽外的兩鬢仿佛已斑白,而薛玉英始終低著頭,上官榮著了正五品的官帽與官服,畢恭畢敬地伏下︰「臣恭送貴妃娘娘進宮!」

南溪听著那聲音里帶著的一份蒼老,養育了十五年,一朝嫁人,便如潑出去的水,更何況是嫁與皇家,一瞬間能捧上天,也能在一眨眼間落入九層地獄。

南溪最終沒能在人群里見到妙舞的寧安,甚至整個江南渡一個熟悉的面孔都沒有。那可憐的孩子,見不到自己,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子。這深宅大院,能讓南溪還尚存一份留戀的,也不過如此吧。

兩名侍衛拉開了朱門,葉公公帶了禮官畢恭畢敬地立于門口,長長的陣仗,刺痛眼的鮮紅和貴氣的鳳轎。

「葉公公,先皇駕崩剛剛百日,如此鋪張不合禮制吧?」南溪看著街道的兩旁三步一哨,侍衛身上的鎧甲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禮制?

在新皇眼里,何來禮制?佔了父皇的後宮妃子、早朝時著便服、取消了用餐的七十二制、在宮里神出鬼沒、幾日不見蹤影,無人知去向,在碧月國的歷史上,還從沒有過如此視禮制而不顧的帝王!可也是這位帝王,一上任便讓前朝的舊官官降三品,抄了沈老丞相的府邸,瓦解了丞相的掌權,抄沒的家產抵得上半個國庫;可也是這位帝王,一夜之間將自己皇叔的野心徹底擊碎,而戚弘文和東方瑾瑜出宮三日帶回的一幫青年才俊,揮手間便掌控了朝野的九戶二十七部;如此的權謀與魄力,在碧月國的國史上,也是無人能及,前無古人,後亦不會有來者!

「娘娘,吉時已到,跪請娘娘上轎!奴才只是照章辦事。」葉公公仍舊彎著腰。

「吉時到!起轎!」禮官高亢而洪亮的嗓音瞬間響徹月靈州上官府所在的整個街道。

轎起的那一剎那,南溪有一絲的暈眩,好像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月子軒有點心神不寧,戚弘文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听進去。

她要進宮了,當年那個拿了絲帕擦拭了自己的傷口,小心地吹著,滿臉同情的女子要進宮了。多少年了,十年了啊,十年前,她才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梳了兩個朝天的小辨。

月子軒記得那一年的雪特別大,趁著柴越澤下山外出的機會,偷偷溜下了山,在山腳下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上,遇到了獨身一人被一只覓食的小野雞引了來的一身湖藍衣裙的她。

月子軒落入了獵人的陷阱里,好不容易爬了上來,便看到手臂被陷阱里尖硬的樹枝生生地劃開,劃破了衣袖,血很快地滲了出來,滴落在皚皚的白雪上,觸目驚心。

月子軒看著她像一只兔子樣在雪地上跑著,摔倒了,就爬了幾步,又站了起來,他看到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向自己走了過來。

她的額上冒著汗,一張小臉在脖間一圈白色狸筆的映襯下,像一只熟透的紅隻果。

「你是誰?你受傷了。」小女孩索性在地上坐了下來,看到那滴血的傷口,從腋下掏出一方月白色的絲帕,擦拭著流下的鮮血。

「疼嗎?」小女孩朝傷口吹著氣,頭上的小辨便蹭到月子軒的臉上,「這樣就不疼了,娘每次都幫我吹口氣,就能將疼吹走。」

月子軒記得那小女孩揚起小臉沖了自己甜甜的笑時,便真的感覺不疼了,可他還是看到了女孩眼底的同情與憐憫。

男子漢可以被人愛,可以被人恨,但不可以被人憐!可是當時的月子軒需要,他不記得自己多少次砍柴時被樹枝劃傷,多少次背著超出自己負荷的木材滾落山坡,甚至磕到石頭上頭破血流,樹枝生生地穿透了肩膀;他記得曾經為偷一只老鷹的蛋,差點死在老鷹的利爪下;他記得曾經滾落到一處懸崖下,斷了腿,整整躺了一個晚上,他听著那四周陣陣的狼嚎聲瑟瑟地發著抖,可那些時候,自己都不到八歲。

八歲的孩童,理當依偎在爹娘的懷里,享受著溫暖與撫慰,可自己每次都是方丈上了藥,便扔在一旁的角落里,和衣就地而睡。

那時候,從沒有一個人能如此地關愛過自己。

「你為什麼不說話,還是很疼嗎?我給你包起來就不疼了,」小女孩抖散了絲帕,繞著胳膊緊緊地纏了兩圈,系了一個死結。

那死結,月子軒記得柴越澤晚間回來時,急著要解開,便要剪掉,自己死活不肯,只有自己知道,為了解開了那系了死結的帕子,又平白無故流了多少血。

「你為何一個人在這里,你家里的大人呢?」月子軒最終開了口,他看到她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沾落在身上的雪,朝著遠處張望了一眼。

「我來外婆家看梅花,娘說外婆家的梅花可多了,有整整一個園子,我帶你去看,好嗎?」

小女孩向自己伸出了手,月子軒記得那手很冰涼,柔弱無骨。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這里有狼的,再不回去,老爺要發火了!」遠遠的,一個老媽子的聲音飄來。

「我要回家了,你明天能來嗎?」小女孩向那老媽子跑了兩步,又轉了回來,拍落了月子軒身上的雪。

「我外婆家就在山下面,你也快回家吧,這里有狼的。」月子軒看著那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漸漸遠去。

月子軒第二日固執地下了山,他打听到了那種有梅花的一家,是月沉州孫家的一處別苑,女兒嫁給了月靈城的上官將軍,帶了子女回娘家小住了幾日,賞了梅,便回去了。

月子軒記得自己拼命地拍打著那一扇落了鎖的大門,拼命地拍打著,直到筋疲力盡。

可再次能見到時,已是十年後,他猜不到十年後她的模樣,但他記得,她抬頭的瞬間,看到了鼻梁正中間一粒褐色的小痣,很小,如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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