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煜辰隱在百花坊一個角落里無聲地喝著酒,幾個花枝招展妖嬈的女子嬌滴滴地過來,可看到那冰冷的眼神,又一個個識趣地離開。
大海撈針!碧月國幾任將軍,赫赫功名,不也被自己荒婬無度的皇上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現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再去哪里去找當年那位不知名的將軍?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莫煜辰長嘆一聲,伸手抱起面前的酒壇,可卻已空空,一抹灰藍的身影立于自己眼前。
「公子好雅興,在這百花坊一人品酒,」莫煜辰的失落,上官風白盡收眼底,「在下上官風白,公子若不嫌棄,在下可否請公子喝上幾杯?」
碧月國人,只要不姓月、不姓花、不姓東方,其余姓什麼都不要緊。
「莫煜辰,上官兄請坐!」莫煜辰揖拳,看著上官風白伸手一個響指,一個酒保點頭哈腰而來。
「再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將本公子點的菜都上到這里來!」酒保領命而去。
「莫公子為何不找幾位紅顏一起陪著喝酒,一個人喝悶酒,傷心且傷身,」上官風白坐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冷峻的男子。
「上官公子不是也沒有召她們作陪嗎?」莫煜辰不討厭面前這個陌生的人,來人身上有著清爽的氣息。
「上官來尋人,不為尋花。」風白接過酒保呈上的酒壇,為莫煜辰的空碗斟滿,他只是不忍看到妙舞一個人獨處時的黯然神傷,他想在那百花坊,應該還會有妙舞曾經的相識。
「同道中人,在下也為尋人,」莫煜辰低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今日與莫公子投緣,話不多說,干!」
「上官兄所尋何人?在下在這百花坊已尋了若干年,若上官兄需要在下幫忙,不必客氣,直說無妨。」莫煜辰看到風白提到尋人時,眼底一閃而過的淒涼。
「多謝莫兄了,在下尋的是一位紅顏曾經相識的人,也許在這百花樓,早就無蹤影了,」風白苦笑。
「大海撈針,是嗎?世事變遷,興許她還活著,興許她早已魂歸黃土,生死兩茫茫,」莫煜辰沒想到除了自己,也會有其他人來這里尋人。
「莫兄找的是自己的親人?」
「是,十多年的離散,興許是找不著了。上官兄莫非也尋的是自己失散的親人?」
「親人?對,最親的人,」風白想起了妙舞,想起自己第一次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擄到山洞時,哭得梨花帶雨,那一次,自己將她摟在懷里,安慰了許久,任她的淚水濕透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他第一次感覺到,人前沉默不語的妙舞會軟弱如此,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也能承載起一個女子無盡的哀愁與委屈。
「很多時候,擁有的時候,不曾感覺到她的可貴,可一旦失去了,卻有著莫名的恐慌,想要去好好地珍惜,卻已沒有機會了,」莫煜辰想起,自己那時候有多頑皮,常常藏起兩個姐姐最喜歡的東西,看著她們陪著宮女們找得滿頭大汗;甚至在她們的妝柩盒里放上一只被自己抓來的小麻雀或螳螂,然後看著她們打開時,嚇得花容失色。可是自己,卻再也沒有機會和她們說一聲「對不起」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所以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風白哈哈一笑,而那笑中,卻飽含無盡的苦澀。
「花?我現在連枝都沒有,」莫煜辰的心里,裝著的,都是恨,愛于他來講,是奢侈。
「莫兄何出此言,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莫兄何不放眼于明日,往事已矣,來者猶可追。」風白想起自己,與妙舞會有未來嗎?每次提及遠走高飛,提及兩人向往的青山碧水,可總是在最後關頭卻卻又記起,她是爹的妾室,雖然生下寧安後,他的身影就不曾出現在江南渡,可名義上,她仍舊是自己的三娘!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上官兄,有些事,一輩子都不可能忘卻,一輩子,就如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莫煜辰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和眼前這個陌生人說起這些,雖然他很和善,雖然他很好心地勸告著自己,可那不斷出現在自己夢中的斷壁頹垣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那曾經發生的一切一切。
而對于風白,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記得自己十歲那一年,一大早偷偷跑出了家門,卻看到爹將一個小小的嬰孩藏匿于馬月復之下,又藏匿于自己寬大的袖袍之中帶到了江南渡。他尾隨了那個疲憊不堪的老婦人,看著她跪著求客棧的掌櫃的收留了自己。他只是事後扯落了衣衫上所有的金紐扣和腰帶上的玉石,求掌櫃的給那名老婦人一條生路。可幾年前,那個掌櫃幾經周折地找到了自己,他在那家客棧後院的小屋子里見到了當年那個為寧安接生的婦人,一臉的蒼桑,滿頭的銀發。
「那個女孩兒是花將軍的孩子,她的娘親是柳如絲,這里面,都是她娘的遺物,公子是好人,若有機會,將這東西交還與她,多謝了。」
風白記得那老婦人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手中的木匣子應聲而落,他看到了那一枚小小的玉牌,一面是飛翔于祥雲中的彩鳳,一面是兩枝蘭草的葉,沾落著一滴晨間的露水,晶瑩剔透。
他不知道那玉是何物,但他知道,總有一天,那玉必須交與南溪。
而後的若干年,他跟隨爹走遍了碧月的大江南北,都沒能解開那玉的任何線索,可方才,他在莫煜辰的腰間,看到了一枚青玉,上面,依稀有著同樣的花紋,蘭草的葉,剔透的露水。
他想問個明白,可卻見一個上了年歲的坊間女子急急地走來︰「莫公子,那位爺不見了!」
「上官兄,後會有期!」風白看著莫煜辰緊鎖了眉頭,對著自己抱抱拳,轉身離去,那一剎那,風白再次看到了那枚腰間的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