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江帶雨,寒沙縈水,曾經滿眼的翠綠在一夜的雨後,竟帶著一抹憔悴的黃,楓葉開始染紅,火紅的葉脈在仍有綠意的葉面上掙扎著,盡顯著生命的脆弱。
一葉紅而知天下秋。
南溪倚在後花園的水榭柱子上,看著微風中水面的漣漪,一波一波遠遠地蕩去,有女子的說笑聲由遠及近。
「娘娘,是皇上新封的蝶妃,」倚屏的聲音伴隨著馬蕭蕭諂媚的說話聲,「蝶妃娘娘,您這玉鐲子是皇上新賞賜的吧,大家看看這成色,竟然通透,無一瑕疵,真是難得,娘娘,也只有您才配得上這無瑕的玉鐲。」
「是啊,蝶妃娘娘可是聖寵正盛呢。」
「呀,那鐲子在太陽下還閃著光呢。」
南溪透過那楓葉的間隙,看到了正中間一身月白金銀掐絲對襟衫,粉綢牡丹大花裙的女子,一側便是那牙尖嘴利的馬婕妤馬蕭蕭,身後,兩三個新進宮的女子了,跟了一眾的宮女。
「倚屏,我們回去吧,」南溪轉身,風卷起地上落的葉,飄起,落于水榭下,在水面無盡的飄搖。
「呦,那不是貴妃娘娘嗎?」可馬蕭蕭的聲音生生地讓人停住了腳步。
「貴妃娘娘吉詳!」問安聲音此起彼伏。
「是馬婕妤,這位是?」南溪看向蝶妃,清秀的臉龐,淡掃娥眉,一副玲瓏的白玉耳墜在脖頸間輕搖,一雙杏眼,卻隱隱地帶著愁緒。
「臣妾賤民不足掛齒,娘娘還是叫臣妾小蝶吧,」蝶妃的聲音很柔,江南水鄉的女子特有的溫婉如玉。
「這宮中還習慣嗎?」
「回娘娘,小蝶自幼漂泊慣了,在哪里都能當做家,謝娘娘關愛,」蝶妃報以一個淡淡的笑意,如風中一朵綻放的白蓮。
「習慣就好,宮中姐妹不太多,有時間多聚聚,起風了,本宮先行一步了,」南溪轉身,只一眼,她也喜歡上了這名女子,恃寵,卻不驕,只是,為何會眼帶愁意?
「都快打入冷宮了,還端什麼架子,」風傳來,是馬蕭蕭的聲音,帶著不屑。
「馬婕妤姐姐,話不可亂說,小蝶看皇上不是喜新厭舊之人,再者,背後非議,不大好吧。」
「娘娘快回了吧,這里風大,」倚屏催促著,南溪知道,她是不想讓自己再听到這種非議,可是幾日來,听到的非議還少嗎?遭歹人劫擄,豈還有清白之軀?
冷夜歪坐于水榭碧黃的琉璃瓦檐之上,看著南溪默默地轉身離去,在風中,留下一份落寂,一聲嘆息,他覺得心隱隱地疼,他甚至開始後悔那一晚抓住了那名男子,如果可以,那名如風一般的男子已經帶著她遠走高飛了。他看得出來,那名男子和皇上一樣深愛著貴妃娘娘,只不過,皇上愛得霸道,而那名男子,愛得溫存;他無法忘記牢獄中當那男子得知貴妃娘娘已安全回宮時,那眼角流露出的悲與喜,他只是一名暗衛,一名殺手,可他,也是人。
可是,他的主人是月子軒。
「倚屏,這個蝶妃可是前幾日成就了皇上剝皓王爵位的那名女子?」進惜顏殿的時候,一朵粉色的山茶在風中輕散花瓣,南溪想起那粉裙的女子。
「是啊,娘娘,宮中傳聞她很有智慧。」
于新登上皇位的月子軒,聰慧的女子也許更適合他吧,助他固天下,穩後宮。
夜聞秋聲,吹動岑寂,南溪在花廳見到了那個粉裙的女子,小蝶,月如鉤,清冷的月輝下,一抹頎長縴細的身影。
燭底縈香。
「深夜冒昧造訪,還請貴妃娘娘見諒,」聲音仍舊很軟,只是言語里帶著一抹心酸。
「入了宮,就是自家姐妹,皇上又不在,小蝶不用多禮了,快快請起吧,地上涼,」南溪伸出扶起小蝶,她的手比自己的還要冰涼。
「小蝶可否稱娘娘一聲姐姐,小蝶自幼失去雙親,可是一見到娘娘,便覺得親切。」
「這樣尚好,只是小蝶妹妹,有什麼話就告訴我吧,這里,並無他人。」
「姐姐,求求您,您讓奴婢出宮吧,奴婢生是懿王的人,死是懿王的鬼,就算是在懿王府當最卑微的侍女,奴婢也不願呆在這後宮之中啊!」
小蝶再一次跪下,梨花帶雨。
「妹妹何出此言,起來說話。」
「小蝶自幼被賣到伶人館,學習歌舞,一次不小心長袖揮落了客人的杯盞,是懿王救了我,替我贖了身,當了她的婢女,這次只是做了懿王交代的事,可誰料卻被宣進了宮。姐姐,小蝶志不在此,這深宮之中,怕也只有娘娘才能救小蝶一命了。」
「為何如此說,」南溪看到了小蝶對懿親王的一片痴心,可對于情愛來講,誰愛的多,誰受傷就深。
「姐姐,皇上雖日日在小蝶宮中,可他只是看奴婢彈彈琴、跳跳舞,三更後便離去,幾次沉思中,開口便叫出娘娘的名諱,姐姐,皇上心中只有你啊。」
南溪有著些許的詫異,月子軒竟然不曾寵幸過這樣一個花一般的女子,可卻給了她七妃的封號;可是她更想知道,皇上會叫自己什麼。
「皇上會叫本宮的名諱?他叫的是什麼?」
「娘娘,皇上幾次叫著南溪的名字,叫著南溪,給朕倒杯水,給朕削個梨。」
南溪想起那幾日的惜顏殿,月子軒也叫著,朕的愛妃,朕要喝水,朕要吃一口芙蓉糕……短短不過數日,卻仿佛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
南溪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送小蝶出殿的,只是小院新涼,晚來頓覺羅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