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冷夜用內力幫著月子軒驅毒,直到看到傷口流出的血變得殷紅,直到月子軒臉上的鐵灰漸漸地退去。
「冷夜,謝謝你,要不然,朕就去見父皇了,」虛弱的聲音,月子軒調侃道,感激地看向滿頭是汗的冷夜,內力的損耗,已讓他筋疲力盡。
「皇上,折煞末將了,」冷夜笑道,癱坐在軟塌上,君臣之間,相視一笑,已超越了生死。
「上官將軍,可有晟王爺行蹤?」月子軒披衣而出,看著跪了一地的臣子們,幾個太醫瑟瑟地發著抖。
「回稟皇上,晟王爺戰後便去追查皓親王的舊部去了,目前尚未歸營。」上官榮抬起眼,月子軒泛白的唇有著一抹的苦澀。
「厚葬皓親王,落墓于月家皇陵,畢竟,他是月家的子嗣,」月子軒淡淡地吩咐著,這個同樣流著月家血液的兄長,卻在最危急的時候,給了自己最致命的一箭,他記得冷夜咬牙拔出的箭頭,幽藍中帶著一抹邪魅,他聞到血腥的氣味中帶著一抹淡淡的奇香。
兄弟,這就是手足?
一脈相承,卻不及一個外姓人。
權利、**,無盡的**啊,卻讓最親的人**果地相殘!
後背上,冷夜依舊替他敷了凝香紫絳膏,那是他的藥,一個敵人的藥,可他記得,他的軟劍最終沒能對準自己的咽喉刺下去,他遲疑了,他的一念之仁,會為他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就像自己對月皓軒的一念之仁,卻讓自己險遭殺身之禍。
朋友、兄弟、君臣、家人,還有她,她在哪里?
一輪皓月冷千山。
莫煜辰看向胸口那個青紫色的掌心淤青,如果記得不錯,失傳于武林的玄冥飛掌將重現江湖。
盤腿而坐,氣沉丹田,璇璣、華蓋、紫宮、玉堂、羶中一路下來氣血不暢,並疼痛難忍,莫煜辰知道,沒有三兩個月的調養,恐怕是無法再運功行氣了,天賜的良機,稍縱即逝,可是莫煜辰不願意在月子軒中冷箭後下手,如果可以,他寧願和他單打獨斗幾百回合,哪怕結果是兩敗俱傷,也問心無悔。
南宮茹雪在凝翠閣看到了風塵僕僕的莫煜辰親兵,而那呈上的內服外敷的藥方卻令她花容失色。
「聖上受傷了?」
「回南宮姑娘,聖上受了點小傷,命小的來向姑娘取藥,聖上說有些藥只有姑娘能配得好。」
「小傷,小傷怎麼會需要如此猛烈之藥?」
「聖上說要姑娘不必擔心,昨日一戰,敵國元氣大損,連皇帝也身負重傷,群龍無首,芝露大勝指日可待。」
南溪在側廳听得真真切切,他受傷了,那個月子軒受傷了,恨他,可是心里卻像針刺了一下,生生地疼。
「你知道嗎?你的夫君受傷了,說不定哪天就歸天了,上官南溪,這個消息在我听來,可是大好的消息呢!」南宮茹雪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隔著珠簾,冷笑。
「月家五個兄弟,就算皇上有不測,月家也不會亡,碧月還是天下泱泱大國,你以為芝露就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兄弟?上官南溪,你真天真,想知道你的夫君是如何受傷的嗎?告訴你,就是傷于自家兄弟之手,背後一支冷冷的毒箭!哈哈,若真要死了,上官南溪,聖上會用月家的鮮血來洗刷莫家的滅族之仇、芝露的亡國之恥!」
「你的心里只有恨嗎?」南宮茹雪的聲音很猙獰,南溪下意識地問到,可是自己心里,又何嘗不是充滿了仇恨?
「恨!你不會明白,你沒有經歷過滅族之痛,你不會理解最親的人死在你眼前的感受,苦苦等候一個人的到來,可等來的,卻是他的死亡,上官南溪,你本是上官家的人,可你偏偏嫁給了月家,我芝露的仇與恨,要每一個與月家有關的人加倍地償還!」
南宮茹雪淚如雨下,再一次,那個華服翩翩少年朗遠遠地向自己走來,淡淡地笑著,可向自己伸出的手卻生生地停在空中,手上有血,他的唇角有血,他倒下,唇邊一抹淒涼的笑,後背上,幾只冷冷的箭。
「南宮姑娘,你讓我去看望一下他,好嗎?你可以派人押著我,我不會逃走,我只想再遠遠地看他一眼,最後一眼,然後任憑你如何處置。」南溪走到門前,隔著圓潤飽滿的翡翠珠簾,看到了南宮茹雪滿面的淚水。
「任我處置?好,我會讓你給他陪葬的,讓你們生不能同屋,死可以同穴!」南宮茹雪狠狠地甩落眼前的珠簾,一陣叮當地亂響。
心亂如麻。
他死了,花家的仇也算報了,可自己,陪他去吧,在另一個世界里再重新開始。
西樓淡月,月如鉤。
窗外,死一般的沉寂,一處宮燈閃爍,一條黑影幾個縱躍,已停在竹林前。
「南溪,是我,費如風,我離你遠遠的,我就來看看你,」費如風壓低著聲音。
南溪轉身關窗,卻被一枝竹枝生生地擋在眼前,「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南溪,月家就要亡了,月子軒中了毒箭了,毒一旦傾入肺腑,回天乏術,南溪,再等幾日,等戰事一結束,我就帶你離開這里,離得遠遠的。」
「世子殿下,夜深了,請回吧,南溪是碧月國人,不會屈身于敵國,再者,南溪已嫁入月家,生是月家的人,死則是月家的鬼,更不會再委身于任何人!」
用盡全身的力氣,南溪關閉了小軒窗,隔開費如風的聲音,隔開他悔恨失望傷痛的眼神,只留一枝折斷的竹枝,無聲地卡在窗沿,搖擺著,最終落于地上,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