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送藥的親兵久久地跪在莫煜辰的軍帳外,如果不是他的多嘴,南宮茹雪不會尋找到沉星崖,就不會殞命于崖頂,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軍帳內傳來莫煜辰的咳嗽聲,整整一下午,莫煜辰抱著南宮茹雪的身體,他將自己僅存的真氣一點一點的輸入她的體內,他盼望奇跡能出現,盼望她能再次睜開雙眼,再看自己一眼,可最終,奇跡沒能出現,她的手越來越冰涼,她的臉色越來越灰暗,淡無血色的臉上,只留有額間一點殷紅。
莫煜辰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懷中的女子睡著了,永遠地睡著了,那個世界上最疼愛他的,像姐姐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的人去了,永遠地去了。
如果可以,她會成為自己的大嫂,和自己的皇兄相濡以沫共渡一生,可是自己,粉碎了她所有的夢。
如果可以,他本該替兄長好好的憐惜她,呵護她,許她一生的榮華與安康,可是自己,只想著芝露的仇恨。
如果可以,他寧願這一切的一切,從頭來過!
那一年,本該死去的,是自己,今天,本該喪命的,也是自己,可是,身邊所有的人卻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他莫煜辰的活著!
活著,苟活一生,可是這條命,卻不再僅僅是自己的了!
莫煜辰抽出玄天劍,割下一縷茹雪的青絲,收入懷里,生時,不曾感激,不曾守護,死後,大徹大悟,卻只是枉然。
「來人!搜崖!」莫煜辰艱難地站了起來,聲音帶著晦澀。
冷夜忍著那奪眶而出的淚水,扶起爬向懸崖的月子軒,深紫祥雲盤繞的外袍上,沾落著已枯萎破碎的葉,嘴角,一抹帶暗紫的血痕,觸目驚心。
秋日下午的風冷冷地吹過,幾株已光禿的樹在冷風中嗚咽,月子軒緩緩的睜開雙眼,天地間一片的肅殺也變得寧靜,而那午間的太陽下,她飛走了,無影無蹤。
月復腔間一陣翻山倒海,幾大口血再次噴出,落在地上,黑色的山岩上。
「冷夜,快去救她,她就在下面,」月子軒費力地說出這句話,他覺得累,累得想閉上眼楮,沉沉地睡去,可是她還在下面,生死不明。
「皇上,已經派人下去了,很快就有消息的,皇上還是先回營吧,這上面風大,」冷夜用自己的衣袖抹去月子軒唇邊的血痕,卻看到了月子軒眼中的倔強。
「不,朕就在這里,等她回來!」
兩軍再次相遇,可是這一次,誰也沒有箭弩弓張,只是在山崖上,不停地尋找著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淡淡的月冷冷地照著,照著這個被無數火把映得通紅的沉星山與沉星崖。
整整一夜,莫煜辰不曾合眼,走出帳外,看到了靠在樹下的月子軒,生憑第一回,與對手的軍帳搭得如此之近,卻不為戰。
他的傷勢不輕,莫煜辰看到了他唇色的灰紫,印堂的暗淡,他想起那一日清晨,薄霧中的月靈城,那酒香四溢的蘇合香酒,只是,人還在,情卻不勝當初。
莫煜辰想起了那名叫南溪的女子,那名讓如風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女子,他記得在車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樣的被俘虜,一樣的遠離故土,一樣的疲憊不堪,一樣的風塵僕僕,可是臉上,卻是一樣的孤傲,一樣的冷漠。
可這個女子,卻像一片落葉拂過自己沉寂多年的心底,轉眼,便逝去,他記得最後一眼看到她時,是她風中的一個轉身,悲淒如折翼的蝴蝶,卻又堅定如松柏。
可是現在,她也在那深不可測的崖底,被自己復仇的一掌,生生地震落到崖底。
莫煜辰舉起自己的雙手,他仿佛看到有鮮血在淋灕,可自古江山社稷,哪一處不是鮮血遍灑,尸骨堆積而成?
可是無限江山之中,又有多少的冤魂?像茹雪,像她……
月子軒無力地看著天空,月如鉤,星如燈,甚至數目比不上沉星崖上上下下的火把,可是,時間在流逝,崖底的消息卻久久沒有傳來。
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陪她到天荒,到地老,到兩人白發蒼蒼皺紋滿面,可卻不到月余,曾經的美好已經成為了過去,甚至空氣中她殘留的淡香,也被風吹得無影蹤。
他記得她飛身而來,落入自己懷抱時,那唇邊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想說什麼,她意無反顧地撲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劍,究竟為了什麼?
是啊,為了什麼?
月子軒覺得心刀絞般地痛,最終陪她落崖的,是他;可以為了她舍卻自己生命的,還是他!
一只蒼鷹在半空中盤旋,月子軒抽出紫玉簫,低吹一曲,蒼鷹俯沖而下,落在月子軒肩上。
「雕兒,幫忙找找她,好嗎?我不能失去她,不能,」月子軒伸手撫模著那黑亮的羽毛,喃喃自語道。
蒼鷹展翅飛向夜空,在淡淡的月光下,空留下紫玉簫若有若無的回音,瞬間,便消失在樹林里,無邊的夜色里。
再次執簫,一曲《莫相離》婉轉而出,花開若相惜,花落莫相離!
瘦西湖,斷石橋,沉星崖上,兩相望;青簫玉笛,繁花自唱,愁酒醉人獨悵惘,唯有付華章!
莫相離,莫相忘,三生石上,長相伴;孤影獨月,燕過南山,笑看滄海變桑田,孤影自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