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帶著芫荽來為寧安施針,卻在江南渡外看到了較平日里多出一倍的家丁。
長短不一的六稜針閃光森冷的光芒,百里奚接過芫荽遞上的帕子拭了拭額上的汗,便扣住了寧安的手腕︰「孩子,也該開口說說話了。」
寧安漲紅著臉,嘴唇翕動著。
「喉間聲帶干澀之癥已無,孩子,想說什麼就說吧,慢慢地說。」百里奚注視著寧安,本是唇紅齒白的佳公子,卻身中五魄散之毒,雖然毒源自母體,雖然母體毒已經清除,可這霸道的天下五毒之一,卻在傾入體脈的一瞬間進入了胎兒的血液里。
「先,先生,救救,救救娘,娘流血了,好多,好,多的血,」寧安斷斷續續地說完,仿佛耗費了全身的力氣。
錦兒坐在床邊低泣著,無耐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妙舞,一臉的蒼白,昨夜上官榮的一腳,讓她整整疼了一夜,錦兒哭著去求了守衛的家丁,可是卻被冷冷地拒絕了。
「錦兒,我沒事,別哭了,給我杯水,我口渴,」妙舞的手軟軟地搭在錦兒的手臂上,憔悴的臉上,唇邊一抹淡然的笑容。
錦兒本想一路打出去,沖進上官榮的房里,求他找個大夫,可她听到屋內妙舞痛苦壓抑的慘叫聲,半靠在軟塌上的妙舞,兩腿間有殷紅的血涌出,不斷地涌出。
珠簾,已散落,端水的瞬間,錦兒看到了白眉飄飄的百里奚,身後,跟著寧安,低著頭,緊抿著雙唇,「先生,救救三夫人吧,」錦兒手中茶杯失手落在地上,一手緊拉著百里奚的衣袖。
「有勞先生了,妾身替寧安謝過,」妙舞輕咳兩聲,掙扎著要坐起來。
「夫人,勿動,老夫先號過脈,」芫荽遞過一個小方枕,放于妙舞手腕之下。
「夫人要多靜養,老夫會配幾副藥,稍晚的時候,會差人送來,夫人只需用溫水吞服即可,不過至少半月多的日子,夫人就不要下床走動了,也不可悲喜過度。」
上官府的三夫人小產了,已一月有余。
百里奚沒有明示,于任何一個女子,听到小產的消息都是會悲痛欲絕的,可在向上官榮辭別的時候,百里奚告訴了上官榮,一臉的遺憾。
上官榮有著震驚,本向百里奚致謝的笑意生生在僵在唇邊,她懷孕了?誰的骨血?風白的?
畜生啊!
上官榮久久地怔在花廳間,直至百里奚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盡頭,直至日薄西山,天邊落下一片殘紅。他無法接愛,他以為風白只是對妙舞的憐憫,對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的同情,可他們,什麼時候木已成舟!
仿佛楮天的一陣霹靂,落在上官榮的頭上,他罵得沒錯,她就是一狐媚子!
紅顏禍水,要攪得上官府家破人亡,父子反目!
重重的一拳,落在香樟木的方桌上,順著木的紋理,一道裂痕在桌面顯現。
百里奚在藥房叮囑著芫荽磨著藥,當歸、黃 、枸杞子、益母草、女貞子、川芎、黨參,一一地倒入石臼中,細細地研磨著,藥的苦澀在空氣中彌漫。
「先生這是為哪家女子配的藥,本王府好像沒有妻妾生育產子,開花結果呀,」月晟睿進來,伸手撮起一小抹草枯色的藥粉,凌到鼻下聞了聞。
「上官府的三夫人小產了,好像是受了重擊,虛弱著呢,」百里奚將花蜜放入一小玉盒,放進藥粉攪拌著。
妙舞?那個嫵媚的女子?
月晟睿只覺得心里仿佛被針扎了下,有著莫名的疼,多少日了,沒有時間去探望她,可她,卻小產了?正受著傷痛的煎熬。
「要緊嗎?府上到有幾枝老參,先生若有用,差人來取就是,」月晟睿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
「氣血兩虛,最忌大補之藥,王爺怎麼忘了,」百里奚沒有抬頭,依舊將小玉盒的藥末調勻,緊緊地扣入小圓形的玉勺之中,「晚間借用一下王爺府上的車馬,讓芫荽去送送白鳳丹,可否?」
「要不本王去走上一遭,正巧有事,需找上官將軍一議,」月晟睿轉身離去。
妙舞覺得小月復一陣陣地墜脹,兩腿也軟弱無力,她無力地跪坐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語,上官榮一臉寒霜地坐在桌旁,冷冷的、心碎的注視著眼前這個讓自己愛恨交加的女子,他有沖上去狠狠扇她幾耳光的沖動,可她蒼白的臉、含淚的眼卻讓自己頓生側隱之心。
憐惜,也是一種錯。
「還不說嗎?等著我提醒你?你肚子里的孽種是誰的!」
面若死灰。
妙舞萬念俱滅地癱軟在地,他終究還是知道了,月復如刀絞般疼痛的時候,她感覺到有東西在生生地剝離自己的身體,咬咬牙,她挺住了那撕心裂肺的疼,可是上官榮冷冷的話,卻如萬箭穿心,字字如鋒利的刀,刀刀扎在心里。
「我上官家上輩子造的孽,一個碧煙已是家門不幸,再來一個你,不守婦道,紅杏出牆!妙舞,虧我上官榮當年贖你出百花坊,原以為,你是一個不幸落難的好人家女子,可今天看來,你骨子里,卻依舊是水性陽花,朝秦暮楚!天啦!我上官榮做錯了什麼呀,老天,你要如此地懲罰!」上官榮捶打著桌子,淒涼痛楚的聲音在妙舞耳畔回蕩。
可是,不能連累風白。
「老爺,休了妙舞吧,妙舞不配做老爺的三夫人,妙舞只配做一個奴婢,一個最低賤的奴婢,」趴在地上,妙舞無聲音地落著淚。
「呦,上官將軍這唱的那一出啊,開堂審小妾?」月晟睿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倚著門柱,一臉戲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