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夜,星若芒。
一個黑影在皇宮上空急奔,最後目光落在惜顏殿的小院內,兩盞燈燭在夜色里散發著朦朧的光芒,兩隊帶刀的待衛整齊地從樹下穿過,為首的長嘆一聲後,快步離去。
夜風中,梧桐樹下,倚著月子軒,每天的四更,他都習慣于來到這里,或淺梨亭,或小軒窗,或屋內的繡床,或院中的花架下,默默地回味著那曾經的過往。
風白說,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的靈丹妙藥,可是一天天地過去了,月子軒卻發現,時間不但沒能治愈心里的傷,卻將那傷口撕裂,越撕越大。月子軒永遠記得南溪從自己懷里飛出去的那一瞬間,她痛楚的眼神里,那一抹溫存惆悵淒美的笑。
風聲,夾雜著鋼刃穿透風的聲音。
月子軒警覺地轉過頭,兩柄窄小的刀從眼前劃過,一縷發生生地斷落,如果不是轉過了頭,月子軒猜測,那斷的,將是自己的頭顱。
「何人?夜闖皇宮,可知死罪!」月子軒大喝一聲,伸手去挑落雙刀時,紫玉簫已在手中,一聲清脆的踫響,在夜空中回蕩。
來人並不言語,只是上下翻飛著手中的雙刀,一招一式都直攻入月子軒的喉間左胸。月子軒有些惱怒,他不想在這惜顏殿留下任何的血腥,可是來人,卻步步緊逼。
冷夜聲而來,侍衛的服飾下,是一雙陰寒的眼,已出鞘的長劍閃著寒光,「皇上,請先回宮,這廝就交給末將了!」
「朕不許傷害惜顏殿的一草一木!」月子軒收回手,看著冷夜已于鬼魅般的速度纏繞上刺客的雙刀。
「屬下明白!」冷夜冷哼一聲,步步緊逼著來人後退,他要將戰場撤離這惜顏殿。
月子軒默默地站在小院中,看著兩人退出了院落,越過了光禿的柏樹林,越過了皇宮的城牆,他知道來人不是冷夜的對手,他太心急,可欲速則不達。
可他是誰?月子軒自認並不與何人有過怨仇,自家兄弟?月子軒想起大皇兄月皓軒射出的那枝冷箭,可是他不希望,不希望這一次,又會是哪個親王的人。
步出惜顏殿的院門,月子軒拾取了一旁的宮燈,一個人的路,月子軒覺得好漫長,他甚至發現,那短短的數十日,竟然不曾陪她游玩過宮里的後花園,穿過皇宮曲徑通幽的雲間長廊。
冷夜在天色微微亮的時候來復命,取出了懷里一條黑色的布襟,上面沾染著血跡,「那廝掉落了東護城河,身中一劍,後背中了兩掌,想來,已無生還的可能。皇上,要不要著人沿河搜尋?」
「不必了,何必打草驚蛇,傳命下去,密切注意晟王府和各親王的府坻,若發現可疑之人,速來回稟!」月子軒打量著手中的布條,麻絲的質地,精致的金絲瓖邊,斷裂處,長劍的痕跡猶在,想來定是外袍的後襟之處,被冷夜生生地以劍劃拔開來。只是麻與絲的混織,並不是碧月絲綢為主的布料。
百里奚在正中午的時候回到了百里峽,身後的芫荽步履蹣跚地背負著一個人,遠遠地跟在後面。
「香茵,快收拾一間空房,這小子就交與你了,好好的將他還原,」百里奚自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便看到芫荽已小心翼翼地將肩上之人安放在椅子上。
「師傅,他怎麼傷得這樣重,後背的劍傷若再偏離半指寬的距離,就無回天之力了,」展香茵簡單查看了傷勢,問道。
「眼下應無性命之憂,老夫已將他的小命搶了回來,香茵,我那里不方便,就讓他在這兒養著吧,傷好,打發走了就是。」
「芫荽,就在這幫你展師傅的忙,」百里奚看了眼坐在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的藥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展香茵的小院。
臨出門的時候,看到了連翹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可細看之下,百里奚卻微微地有些吃驚,她像極了一個人。
「連翹見過師尊,」連翹笑吟吟地上前,「師尊,芫荽哥哥回來沒?」
「這位是?」百里奚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南溪。
「她受了傷,是師傅救回來的,師尊,我去見芫荽哥哥了,」連翹拉起南溪,開心地跑進院中。
芫荽正大口大口地喝著茶,一邊回答著展香茵隨意的發問,不禁嗆著了,噴出的茶水濕透了衣襟。
「芫荽哥哥,」一聲甜甜的叫喊,芫荽抬頭的瞬間,看到了笑靨如花的連翹和一旁的南溪,眉眼間,卻似乎有著淡淡的一層憂郁。
「芫荽哥哥,瞧你,喝水都會嗆著,快月兌下來,我給你洗洗,」連翹上前,抽出自己腋下的絲帕擦拭著芫荽衣襟上的茶漬,並開始自去解外袍的盤扣。
「連翹,我自己來就好,有人在呢,」芫荽紅了臉,一邊後退了一步,躲開了連翹的手。
「芫荽哥哥,她叫南溪,是師傅的干女兒,前些日子落了崖,是我和師傅救了她回來,不是外人,」連翹嬉笑著,轉頭看了眼南溪。
「你好,我叫」芫荽頗為尷尬的笑了笑,卻看到南溪只微微地點了點頭,轉身已掀簾而出,冷冷的,面無表情,比起連翹的開朗,南溪卻冷淡如霜。
芫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低頭便看到連翹的手已解開了自己外袍的第四粒盤扣,此刻正彎下腰,頭緊緊地靠在自己的胸前。
如果說連翹像草藥里的干姜,**似火,那南溪就像那紫蘇,味微辛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