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不溫不火,我重又恢復了之前同連夜形影不離的女史生活。
蕭祐離開之後,日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太陽照常升起,月亮照常升起,星星照常升起,只不過我笑的次數,明顯比這八年來的任何一天都要少一些。
對于此事,李余李老爺子是這樣勸說我的——沒錯,自打連夜失蹤一事告終,我們成了忘年之交,幾乎是無話不說。
我這位無話不說的忘年交撫模著自己下巴上面的胡子,安慰我說,「風史你該想開一些,蕭家貪污叛逆,還妄想將陛下碎尸,這種行徑真真是太大逆不道了。說出來還真不怕你不信啊,這種事也得虧是讓心胸寬廣的陛下給遇了上,不僅沒報復蕭家,還饒了蕭祐一命。哼哼,這事若是擱在老子身上啊,我少說得把蕭嚴從墳里挖出來鞭尸!」
他安慰我的時候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可听了這些話,我絲毫沒有覺得被安慰到,反倒莫名覺得渾身哆嗦了一下。
李老爺子斜睨我一眼,再開口時,聲音里頗有幾分不能理解的茫然,他茫然地望著我說,「風史,有一件事老子著實想不通啊……」
沒錯,李老爺子也愛張口閉口說「老子」,在這一點上,他和顧朗很有坐下來一起喝幾杯的緣分。
眼見他那張蒼老的臉上盡是迷惑和求知之色,我誠懇道,「您說。」
他開始說了,「陛下不是回來了麼?前一陣子你們兩個吵吵著要訂婚啊成親什麼的,怎突然就沒下文了?」
所以說李老爺子是面粗心細,他若是不說,這一茬我還真是忘交代了。
我抬腳碾著面前的地面,心底其實有些害羞,臉上卻是極力保持著平靜之色為他解惑,「我……我和陛下覺得啊,沒感情就貿然成婚,著實不甚妥當,想了想,還是再發展一下比較好吧……」
李老爺子眉毛登時就擰起來了,「沒感情?誰?陛下不是你剛來就看上你了嗎?」
這話說得我臊了一臊,當即臉頰一紅,抬眼白他。
「您可真是越來越會胡說。我剛來京城那時,不過七歲,陛下那時根本不肯正眼瞧我。」
李老爺子當即愣了一愣,「啊?那你爺爺怎說他對你情根深種的?」
得,就這麼一點兒破事,搞得全朝堂的老頭子們都知道了。
我的臉頰莫名的有點兒熱,「別,別听我爺爺亂說。陛下從七歲才見到我,我七歲他就種下情根了麼?」
李老爺子哦了一聲,模了模鼻,「許是陛下更早時就見過你吧……情情愛愛這種事啊,老子也懂,最是說不準了。」
情情愛愛他也懂?
我著實對他刮目相看,由衷地覺得他實在是文武全才,發自肺腑地夸贊了他幾句,他直說哪里哪里,其實眼角眉梢都掛滿笑了。
閑聊完畢,兩人齊齊站起,拍拍,從台階上離開.
剛轉過崇元殿的殿門,就遇到了對我情根深種的那位。
他一襲緋衣,斜倚牆壁,看似很是優哉游哉,實則眉眼之間已然漾起等了許久的不耐之色,「不是去趟史館麼,怎這麼慢?」
我上前回答他說,「遇到了李老爺子,聊了幾句閑話。」
連夜站直身子,舉步朝我走了過來,他紅衣艷艷,眉眼妖嬈,再自然不過的抬手牽起了我的手,笑道。
「餓不餓?」
我忖了一忖,「還好……」
他沉了沉臉色。
我立馬說,「還真的是有那麼一點餓。」
他立刻笑逐顏開,牽著我走向殿內,吩咐宮女上菜。
我們日日都是這麼過的……
他晨起時,我在朝陽殿里等他,早朝時,他端坐龍椅之上,我伏案靜靜記錄,二人並無任何交流,而下了朝,我就要全程陪他用早膳用午膳直到用晚膳了。
當然,還有這種不早不晚不中不午的下午茶。
連夜夾了一塊點心到我盤里,隨口問道,「你同李余聊些什麼?」
我想了想,這實在是難以啟齒啊,于是果斷準備混過去算了。
「並沒什麼。」我咬著點心含糊其辭地說,「不過是幾句可有可無的閑話。」
連夜嘴唇一扁,「能同他說卻不能同我說?」
我默了一默。
想來你們也該發現了,自打劫持事件之後,連夜對我……似乎更加黏糊,簡直可以直追他喝過酒之後的德行了。
我略略頓了頓正咬點心的動作,掀睫看他,「你真要听?」
「嗯。」他往我身邊湊了一湊,「你說。」
說就說。
我又看了他一眼,然後有些刻意地將視線下移,眼楮盯著地面,我飛快地說,「他問我們幾時成親。」
連夜怔了一怔,似乎反應了一下,然後他翹起嘴角,鳳眼晶亮地望著我道,「你怎麼說?」
「再了解了解。」
他又癟起了嘴角,悶悶的。
「然後呢?」
「他說……你對我情根深種,許是更早之前就見過我。」
連夜埋頭鼓搗盤子里的點心,
長睫似羽,動也不動,聲音更是怏怏的,「見沒見過又如何?總之得多了解麼。」
听語氣他是在抗議我。
我望著他,默了默。
片刻之後見他實在是情緒低落得很,我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我又沒說不要嫁你,只是想妥當一些……」
「怎樣才算作妥當?」他抬起眼來,鳳眸晶亮,卻是一臉的郁卒之色,「怕我不夠真心?我若不夠真心,早以皇位壓你,你早就進宮為妃了吧。」
我抿唇半晌,終于開口,「我……我喜歡蕭祐整整八年,對你不公平的。」
「那有什麼。」他其實臉色不怎麼好,卻極力做出一副很是雲淡風輕的模樣,長睫微顫,淡淡地說,「不過才八年罷了,日後你有的是時間喜歡我。」
這話說得自信而又霸道,我禁不住愣了一下,他已隔著桌子伸過手來摟住了我。
微涼柔軟的唇瓣在我額頭上蹭了蹭,他咬牙說,「我雖沒有殺掉蕭祐,卻也不代表就不惱他。你喜歡他,我知道,也氣得很,以後不許再提醒我了。」
我噎了一噎。
他摟著我,吻著我,我的身子著實有些僵硬,頓了半晌才怔怔說,「話雖如此,我……我也怕被別人說。」
「說什麼?」
「說我水性楊花。」
連夜放開我的身子,稍稍支起,鳳眼認真地凝視著我。
我舌忝了舌忝嘴唇,想笑,笑不出來,就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地說,「八年感情,雖說要斷,也不會那麼快的……我若是這麼快就喜歡上你,總覺得……太輕佻了。」
他無聲沉默。
我盯著他,認認真真地說,「我若喜歡你,就要完完全全地喜歡你的。你別催我,這種事李老爺子懂,我卻懂得不多,我……我只是想要對你公平一些。」
連夜沉默良久,終于抬起眼來,他靜靜看我,看了好久,突然說,「那,你討厭我麼?」
我沒猶豫,立刻就搖頭了。
他霍地逼近了我的身子,動作很快,很輕,俯低頭在我唇瓣上吸了一吸。
他抬眼問我,「這樣呢?」
我愣了一愣,他催我,「討厭嗎?」
我想了想,「還好。」
他鳳眼一亮,抬手再次摟住了我,「被我抱呢,會討厭嗎?」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他懷里微涼,很舒服的。
他摟住我就不肯撒手了,語氣里依稀有喜悅之意,「行,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他埋首在我頸間蹭著我說,「你還小,沒關系,我等你好了。」.
和連夜說好了相處看看,他會抱我,會吻我,但絕對不會再逼我了。
對于一個感情略白痴的人來說,終于不用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作出我所不擅長的選擇,我由衷地覺得,心中塊壘消除了。吃什麼都香了。
連夜放開我,坐回原位,我終于想起一件要緊的事,就問他,「顧朗說那夜去我房中的人是你,對嗎?」
他怔了一怔,大約是猝不及防我會突然問起這個,頓了一頓,才點頭稱是。
我愣愣看他,「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君國皇女啊?」.
本章過度,略慢熱,見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