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我從英雄變成了狗熊。
清苑之中,顧朗門外,我絞著衣袖站著,口中念叨,「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哥,你就開開門讓我進去吧哥……」
他不肯開,不僅如此,還連理我都沒有理,房間里面是一片寂靜,沉默得很。
我後悔得快要哭了,我說,「哥,我,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想為我報仇,可,可即便這樣你也不能朝連嫣動手啊!」
「她是公主,阿文阿武不認得她,你也不認得麼?爺爺若是知道了,必然不會饒了你的……」
顧朗還是房門緊閉,不肯吭聲。
我就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一個時辰過去了,顧朗沒出聲,也沒開門。
兩個時辰過去了,顧朗還是沒出聲,仍沒有開門。
三個時辰……沒到,我已由站姿變成坐姿,再由坐姿變成蜷姿,睡倒在了顧朗的房間門口。
誰能想到,那麼惡劣不堪的睡眠環境,我居然還做了夢。
我夢到迷迷糊糊之間,顧朗打開了房門,他蹲下/身,望著我,冷著那張秀氣至極的臉問,「你不想讓我教訓連嫣,可是因為她也姓連?」
當然啊,睡夢里我的智商居然也不算低,我點了點頭正色回答,「她是連家的人,我們自然不能亂踫。」
我自認為自己將意思表達得十分精準︰她姓連,她是連家的人,她是皇族,不是我們作為臣子及臣子家屬的人應該踫的。更不能教訓。
可是顧朗似乎沒有听明白我的忍辱負重及良苦用心,他當即秀眉一皺,面色莫名其妙就變得更加陰冷。
「說來說去,你不還是為了他麼?打也打了,揍也揍了,是生是死有我顧朗擔著,不勞您風史大人操心!」
話音落定,他猛然起身,轉身就走,我心下著急,伸手要拉他衣袖,可沒拉到,身子一個趔趄,直直從台階上滾了下來。
我腦門兒一疼,終于驚醒。
睜開眼來,我四下看看,我沒回自己的暖苑,更沒回自己的房間,我確實栽倒在了顧朗門前的第一級台階上面。
一旁,是秋月紅著眼圈兒將我扶了起來,她哭著道,「小姐莫再執拗,讓秋月扶您回暖苑吧!」
唔,差點兒忘了,是我睡著之前特意交代她不許把我弄回——我多聰明,想要以顧門立雪的誠懇感動里面那位。
可里面那位顯然並沒有那麼好感動。
我揉著自己的額頭,借秋月的力坐了起來,望了望顧朗那閉合得不留一絲縫隙的房門,我慨然道。
「他沒出來?果然是夢……」
秋月一邊扶我起身,一邊接道,「小姐是說少爺?他出來了,抱起您問了幾句,您答了一聲,他突然之間變了臉色,順手將您丟了就走……」
意思就是……不是夢?
嗚呼哀哉,他媽的還不如是做夢!
英雄的浪里小白龍姑娘揉著自己的腦袋,宛若打了敗仗的慫兵,哼哼唧唧地隨秋月回了她的暖苑之中.
經此一夜鬧騰,回到暖苑,已經毗鄰卯時,我睡沒得睡,索性讓秋月為我梳洗妝扮,換上朝服。
臨出門前,我最後一遭往顧朗的清苑里溜了一溜,他仍沒開門,屋內卻點亮了燈。
我心下一喜,上前喊道,「哥——」
特麼的剛喊了這麼一個字,燈光驟滅,他冷冷地哼,「滾!」
……我十分蕭瑟地抽了抽嘴。
記仇!
長得再好看又怎樣?你最愛記仇!
滾就滾。
看我今日下朝回來還理你不理,哼!
我氣哄哄地甩袖離開,暗暗發誓今夜回來之時,一定不要同顧朗說話。
昂首挺胸地從清苑離開,我再次覺得,自己成了一個頗有骨氣的英雄.
時辰尚早,我慢慢悠悠地晃向皇宮,剛進了皇宮宮門,就見御史中丞左安大人一溜小跑地跑了上來。
我皺起眉,「左大人何事如此慌張?」
他氣喘吁吁,站定腳,先將氣給喘勻,這才說道,「是,是這樣,寧王殿下到了!」
到了就去接啊。
我一臉困惑地望著他那張掛滿汗珠的臉,「然後?」
「陛、陛下還沒有起身!」
我仰頭望了望天,更加茫然,「時辰尚早,他晚一些起也並不妨事吧?」
「不,不是!」左安皺起濃眉,終于一鼓作氣地將話說完,「陛下不是沒有起身,他,他是說寧王來便來了,他討厭他,不想見,今日不準備起身!」
連夜賴床?
我覺得有些好笑,「李公公也喚不起?」
「都試過了,太監、宮女、一干臣子,跪成了一排叩頭請求,可,可陛下就是不肯起!」
左安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眼楮灼灼地望著我道,「今日寧王還朝,第一件事就是覲見陛下,第二件便是隨陛下前去祭天,陛下遲遲不起,這可如何安排?」
我抿了抿嘴唇,「我雖日日陪伴聖駕,卻也並不負責叫起之事……」
/>也不知道連夜那廝有起床氣沒有,他不肯起,我要是去了豈不是往槍口上撞?
昨夜已經吃了一夜的閉門羹了,這種東西,又不美味,我著實不想再吃。
我一臉的遲疑之色,令左安頓時就苦了一整張臉,他搓著手,焦聲道,「風史莫要謙虛,你若喚他不起,這世上也就沒人能了!算我求你,寧王殿下等得,這祭天儀式可等不得,看在我的薄面,你快去試一試吧!」
我想了想,又抬起眼,看了看幾乎將臉皺成一朵菊花的左安,末了,我嘆了口氣。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去便是。」
左安連聲稱謝,又是一溜小跑,接寧王殿下去了.
到了崇元殿,才知道左安所言不虛,一排排的宮女太監,齊齊跪著,卻不敢說話,只用請求的眼神望著龍榻之上那正閑閑翻書的緋衣男子。
我嘴角一抽,不起床卻在看書?這不是擺明了不給寧王殿下面子……
「陛下。」
我喚了聲,惹得那幫宮女太監回了神,齊齊抬頭朝我看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麥苗,他們齊齊朝我致以感激的眼神。
我只覺虎軀一震。
連夜側臉看到了我,手中書頓時丟了,他滿臉喜色,朝我拍了拍床,「風史來了?快來,快來。」
看樣子他不僅沒有起床氣,還嗨皮得很……
我既驚且疑地朝他挪了過去。
見我在距離龍榻五步距離之處頓住了腳,連夜皺了皺眉,他繼續拍自己的床沿兒,「你過來啊。」
我不過去。誰知道你的起床氣是不是比較標新立異?我低眉順眼地答,「懇請陛下起身。」
他沒猶豫,立刻就道,「你過來我就起身。」
這話真是讓我為難得很。
身後,李公公不知何時湊了上來,甚是體己地對我耳語,「風史放心,陛下日日晨起並不曾發過脾氣……」
懂我!
我再不遲疑,拔腳就朝他走了過去,「你起來吧。」
他抬手拉住了我,將我拽得一個趔趄,我站不穩,直直就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只著薄薄褻衣,肌膚相觸,甚至能感覺到他胸口的溫度,我一張臉騰地一下就全紅了。
無措抬眼,正瞧見身後那幫宮女太監正目光灼灼,以充滿了八卦之光的眼神將我和連夜凝視。
我咳了咳,「陛,陛下——」
他是多麼精明的人,當即鳳眼一抬,冷冷地道,「你們退下!」
眾人頓時作鳥獸散了。
連夜轉怒為喜,摟緊我,笑吟吟的,「昨夜沒有睡好,來,你陪我再睡一會兒。」
我嘴角狠狠一抽,陪睡?
想起過往種種被當做禽獸的經歷,我寬面條淚,老娘特麼的再也不想陪睡!!!
我掙了掙,一臉正色地道,「寧王已到,該起身了,陛下。」
連夜在我頸邊磨蹭,「不起。」
不起?
「你方才怎麼說的?!」
「忘記了。」
我抬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恨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講不講信譽?!」
他摟著我只顧磨蹭,「連國陛下,九五之尊,說不起就堅決不起。」
「連夜!」我幾乎要吐血了,「你幼不幼稚?」
「幼稚?」他撩起鳳眼看了看我,笑吟吟的,「我若幼稚,連潁會送我一十二位美人麼?」
我呆了一下。
他摟緊我,笑著問,「快到了呢,你真希望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