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神清氣爽,通體舒泰,我由衷地覺得許久都沒有睡過質量這般高的好覺,實在是可喜可慶。
呈大字狀癱在床上,我仰望帳頂,瞧見上頭那十分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彩蝶雙飛,我突然間想到了連夜在將我摁在懷中蹂/躪一番之後,曾交給我一個任務。
他讓我通知爺爺,我們即將成婚。
作為一個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的懶人,對于這麼一個決定,我其實很是不滿,因而我當即便皺起了眉。
「為何不是你去通知?」我偎在他的懷里,如是問。
和我唇齒相依了許久的皇帝陛下鳳眼一挑,神色頗為傲嬌,「今次可是你說要嫁我為妻。」
「所以?」
「又不是我說我要娶你。」
你不嘴賤會死麼親?
我臉色一黑,當即掙扎著就要從他懷里出來。
連夜臉色一變,趕緊伸手摁住了我的身子,他笑眯眯的,「玩笑,玩笑,你就不能讓我過過嘴癮?」
他說嘴癮,我莫名想到方才那個綿長肉麻的吻,忍不住臉紅了一紅,一時沒有出聲。
連夜將我摟在懷里,大手在我額頭揉了一揉,他鳳眼微垂,含笑睨我,嘴里卻是一本正經地道,「我讓你去通知,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抬眼看向他那雙含著笑的眼楮。
他道,「太師自我幼時起便知道,我對他家丫頭,存有覬覦之意。時至今日,若你不流露出幾分對我的好感,他怕是要看我不起。」
他話音剛落,我忍不住就皺起了眉,「不能吧?你知道的,所有人里頭,爺爺一向最喜歡你。」
「喜歡又能如何?」連夜蹙眉嘆氣,「他往日里喜歡我,是因為我是外人,不是你們顧家的一份子,而打從過幾日起,我便要成他的孫女女婿,你認為,他可還會對我疼惜?」
我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再想了想,還是覺得他說的話又沒甚道理,于是我皺著眉道,「即便如此,你也還是連國國君,我地位卑下,不配娶你,我是要嫁給你。」
「那我也是他的孫女女婿。」
是又如何?我一臉懵懂地望著他,「你究竟什麼意思?」
連夜抿了抿唇,似乎在尋找更加恰當淺切的字句,終于,他找到了。
「這麼說吧,從小到大,太師可有打過我一次?」
我一臉嚴肅,「不曾。」
「可有打過你?」
我嘴角一抽,「……有的。」
何止是有,不要太經常好嗎!
「那就是了。」連夜嘆著氣抿著嘴角,明明眼底是依稀滿溢出來的笑意,臉上卻是一派的擔憂和委屈,「原來一個不被他打的人,要和被他打的人成為兩口子,你認為,他是會為了我從此以後不再打你?還是因著你連我一並打了?」
這問題讓我頓時陷入了擰眉苦思。
按道理來說,爺爺是不可能打連夜的,不管發生任何事。可是,如同連夜所說的那樣,他原本不被打,是因為他是外人,不是我們顧家的成員,而過幾日他要同我成親,要由爺爺的主子以及頂頭上司變成爺爺的孫女女婿,這種身份的落差,會讓他生出可能也會被打的顧慮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況,爺爺不僅打我,也打顧朗,連嫡親孫子都下得了手的話,對孫女女婿……會不會更輕車熟路?
想到這里,我一臉凝重地說,「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連夜攤了攤手,一臉的「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我眉頭緊皺地又想了片刻,然後抬起臉來對連夜正色道,「你且放心,他打我我都不能讓他打你。」
連夜俊臉上滿是委屈,「此話當真?我以後可全仰仗著你。」
「仰仗」二字用得簡直是深得我心,我瞬間就覺得方才不知失蹤去了哪里的英雄氣魄又回來了,我直起身,抬臂將連夜摟在懷中,拍著他的脊背承諾道。
「放心吧夜夜,為妻會照顧好你!」
夜夜在我懷里肩膀微抖,顫了好久,想來是太過感動了吧……
我覺得自己真是一條漢子.
臨出崇元殿的門,對我依依不舍揮手相送的連夜又囑咐道,「如果可以,你不如把李余左安崔鍥一並通知了。」
我愣了愣,「為甚?」
連夜秀眉蹙起,又泫然欲泣了,「原因同上。我,我怕他們看我不起……」
好端端的一個孩子被折騰成了這樣,我的英雄氣概再度涌起,只覺憐惜不已。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點頭答應,「我通知就是。」
「還有張堅。」
這是新上任的禮部尚書。
「沒問題。」
「杜玉。」
新上任的戶部侍郎。
「好。」
「陳成安。」
新上任的工部尚書。
「記下了。」
……
就這麼的,原本我一只腳都邁出崇元殿的殿門了,可卻硬生生地被連夜拖住,又囑咐了這麼一句兩句無數句。
到最後居然發展成——全朝堂的所有官員,都要由我來通知。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隱隱覺得有什麼是不對勁兒的,于是皺了皺眉問連夜,「都我通知?是你要娶我還是我要娶你?」
連夜秀眉一擰,鳳眼里再次蕩起了水意,他薄唇微動,要說話,可我渾身一抖,生怕這孩子還沒說話就先哭了,忙不迭地摟住了他半邊身子。
「罷罷罷,」我嘆著氣,「我通知就我通知,你安心等著成親就是。」
「嗯……」連夜長睫忽閃,乖得就像是個即將出閣又迫不及待的貴族淑女,他掀起長睫,深情望我,喃喃地說,「顧少爺似乎不大喜歡我,你,你也會通知他的對吧?」
「對,對。」我拍了拍他的肩,哄他,「無事,無事。」
他軟軟地側了側身,心滿意足地偎進了我的懷里。
我再次覺得,我真是條漢子啊是條漢子.
安撫好連夜,我雄糾糾氣昂昂地就出宮回府了。
那時年幼,二貨無知,我並不曾意會到連夜那妄圖使全朝堂認為是「我非要嫁他不可,且我十分迫不及待」的猥瑣動機。
也因此,我上演了一幕又一幕在下朝的半路上截住某個朝臣,並搓手笑道,「呵呵呵X大人,過幾日我要同陛下成親,您可千萬要來喲!」的場景。
也正因為這一幕幕的場景,我有幸名列全大陸上最最彪悍的皇妃之第一。
多年之後,連國盛世,他國使臣前來朝賀之時,不約而同地紛紛提起了這件舊事。
他們眼含曖昧笑意地望向同連夜並肩而坐的我,徐徐地說,「早听聞連後對連皇情意深重,甚至親自堵截所有朝臣,傾訴要嫁陛下為妻的心意……此種情意,嘖嘖,著實值得天下女子學習。」
俯視殿下諸人,連皇笑得很是開心,「好說,好說。」
我也笑得很開心,嘴里溫婉笑著謙虛回應各國使臣,手指卻是死死擰著連皇腰側的女敕肉,我咬牙切齒。
「卑鄙啊卑鄙。」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眼下的事是——
我要起床,去見爺爺,先通知他這個消息.
悠悠地在床上嘆了口氣,我爬起身,對著鏡子看了看嘴,沒事兒了,又找了件素淨的女裝換上,出門去找爺爺。
我沒料到,剛一出門,就見到了一襲紫衣。
顧朗秀美得幾乎陰柔的那張臉上,全是賽霜勝雪的寒意,他就站在我的門口,看樣子似乎是在等我。
猛一開門,猝不及防地瞅見他,我著實嚇了一嚇,出于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我訝然道,「顧朗?」
他沒出聲,也沒動,就那麼冷冰冰地盯著我。
我當時心頭一個「咯 」,眼皮直跳地就月兌口而出,「你,你夢游?!」
顧朗嘴角一抽,先前那副頗有幾分劍客韻味的冷意瞬間沒了,他很無語地望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搖頭嘆氣,他啥時候患上了夢游的病?!
奈何他已然走了,且腳步很快,我追不上,朝著他的背影望了幾望,我搖頭朝正廳奔去.
到得正廳,爺爺正同李余左安崔鍥三人共坐議事,我心頭一喜,一石四鳥啊四鳥,我緩步上前,出聲道,「大家,我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