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抱膝坐在火堆前面發呆,身後傳來有人起身的輕微窸窣聲響,我轉過臉,看到了連夜。
他坐直身,明明是堪堪醒來,眼眸里卻沒有什麼睡意,他正鳳眼寂寂地望著我。
我斂去失神,朝他展顏一笑。
「吵醒你了?」懶
火堆不時會發出「 啪」的碎屑炸裂聲響,我笑得有些歉疚,幾乎是下意識地一般抬手想要遮住火堆,下一秒,陡然意識到自己這個舉措有多麼幼稚,我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卻是已然坐到了我的身邊,俊容平靜,嗓音淡漠,仿似隨口問道。
「為何不睡?」
為你。
我勉強一笑,信口縐道,「今晚夜色很好,我睡不著。」
他抬眼撩了一下天際。
我隨他仰臉同看,烏雲重重,似要下雨,實在是當不上「夜色很好」四字……我嘴角略略一抽,正要辯解,听得他低低「唔」了一聲。
顯然並未在意。
我安了心,抱緊腿,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驀然道,「你有心事?」
我一怔,忍不住咬唇看向他的眸子。
他亦回看著我,鳳眸沉沉如海,深不見底,他平靜道,「可否同我說說?興許能幫——」
「可以。」
他的話未說完,我想也沒想地便朝他撲了過去,跨坐在他身上,雙手用力,一只摁住他的身子,一只托住他的後腦,我逼著他不得不與我四目對視。蟲
他明顯一怔。
咫尺相隔的距離,呼吸親昵可聞,他身上所特有的龍涎香味裊裊地拂進我的鼻端,我眼圈一澀,只覺喉嚨都要啞了。
「你忘了我?」我哽咽道,「我不相信!」
他定定望我,眸色漸漸深了幾分,瞳孔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我眼圈泛紅的樣子,他眼神深邃,我看不到底。
就那麼灼灼看了我半晌,他驀然眼楮一閉,輕輕地道,「你是風雅。」
「還有呢?」我箍著他不肯放開,名字是我告訴他的,他自然知道。
他闔眼不語。
我抬手便去掀他的眼皮,動作輕柔,情緒卻激動,我失聲道,「你睜開眼,你看看我!我是風雅,我是陪你一起長大的風雅,你,你怎麼可以忘了我呢?」
眼淚直往下砸,砸到他的臉上,砸到他的眉心,順著肌膚緩緩下滑,他緊閉著眼,不肯張開,那副場景映到我的眼楮里面,莫名竟有幾分淒苦的意味。
心頭倏然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我揪緊他道,「你記得我,你記得我的對不對?顧歡她不能踫你,我卻可以,你根本就沒被她下藥是不是?她,她拿什麼逼你?」
他濃睫輕顫,卻沒睜眼,感覺到我的手指正摩挲他的臉頰,他動了動唇,一開口低若嘆息。
「……請你自重。」
修長大手更是準確無誤地去捉我的腕子。
我不自重,我俯身對著他的薄唇便是狠狠親吻,「她威脅你?」我又惱又恨,「她用我的命威脅你?」
唇畔相依,我的滾燙,他的微涼,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他幾不可聞地逸出了一聲低吟。可下一刻,他驀然張開眼來,手腕一揚,我已被他丟入了身後干草叢里。
他不看我,聲帶寒意。
「請你自重。」
還是這四個字。這一次,卻憑空多了幾分怒氣。
話音落定,他起身便走,我正欲追,天空轟然炸開一道驚雷,眼看暴雨將至,我渾身一顫,正看到他頎長背影僵了一僵,似乎遲疑,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我不甘心,起身要追,暴雨驟然而至,陰冷的雨水砸到我的臉上,我突然想到什麼,不躲,不避,索性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原地。
暴雨如注,須臾之間我便被淋成了落湯雞。
頭發粘在臉上,狼狽不堪,我不踫,不理,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緩步離開的男人。
他果然越走越慢。
我心頭一喜,正要出聲,猛然听到祁遇喚我,「陛下!」
他驚慌失措地走了過來,看架勢是要上前扶我,被我狠狠一眼釘在當地。
我收回目光,重又凝向那個與我相隔數步距離的男人,他背對著我,脊背挺直,卻隱隱有幾分僵硬難以掩飾。
我在瓢潑大雨中一動不動,由著雨水將我砸得生疼,卻死死瞪大了眼楮。
他終于轉過身來,隔著雨霧,表情明明滅滅,看不甚清,那雙素來清澈無邪的鳳眼里面,卻是漾著層層疊疊的痛意。
他眼神悲涼,悲涼至死,看得我幾乎扼住了呼吸。
他動了動唇,說了什麼,語速太快,聲音太低,我尚未听清,便已融化在這雨夜里。
他深深看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難以置信,起身欲追,眼前一黑,身子不由一個趔趄.
我再醒來,只覺渾身上下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氣似的無力,腦門更是昏昏沉沉,隱隱作痛。
一只手將我扶了起來,柔聲嘆著,「夫人,該吃藥了。」
我艱難掀開眼皮,看到了水月。
而四周也不再是深山內的草叢,反倒裝潢精美,想來我是被她接回了迎春居。
湯藥遞到唇畔,我張嘴喝了,啞著聲兒問水月,「他呢。」
水月眸色一黯,「夫人暈倒之後,主子定要回宮里去——」
我猛咳一聲,險些嗆住,月兌口而出地道,「你放他走了?!」
「沒。」她忙搖頭,「
祁公子點了他的穴道,此刻正在雅間里面。」
我頓時松了口氣。
水月上前繼續喂我,口中低低嘆著,「夫人其實何必如此?主子誰人都仍記得,卻唯獨不認識你,顯然……顯然是真的被妖女泯去了記憶!」
我不信,他昨晚那副反應,分明是記得我的。
我沒說話,水月便依舊在勸,「若然他仍記得你,依主子對您的疼愛,昨晚怎會將您丟在大雨里?」
我呼吸一窒。
她含淚喟嘆,「他必然是忘了……」
我心煩意亂,只覺腦子里千頭萬緒,卻又死活抓不到一條清明的。眼看水月紅腫著眼哀哀看我,想到她方才說的連夜必然忘了我了,我心頭一痛,霍然起身冷冷地道。
「他若忘了,我便讓他再認識我一次!」.
連夜沒了武功,很好操控,連國國境內有一座雪山,我逼祁遇快馬加鞭帶我和連夜前去,水月被我的瘋狂弄得憂心忡忡,將生意交給手底下的人,她忙不迭地也跟上來了。
雪山山腰,茫茫平地,我趕走了水月和祁遇,褪去披在肩上的狐裘,給被點了穴道偎坐在一旁的連夜披上,露出了我內里穿著的緋色紅衣。
他定定望我,眸色依舊深不見底。
我沒猶豫,轉了身便朝大雪堆積最多最厚的地方走去。
兩歲那年,雪原初見,我一襲紅衣偎在雪地里瑟瑟發抖,今時今日,我重現給他看便是。
七歲那年,太師府回廊再遇,從未見過那麼多人的我不懂規矩,打碎了他手下人捧的美玉,我重現給他看便是。
八歲那年,他生了病,念叨著想要吃魚,我不會游泳,卻依舊跳下了水去,今時今日,冰水刺骨,我沒猶豫,縱身一躍便跳了進去。
……
我渾身濕透瑟瑟發抖地從冰池里爬出,正要喚水月過來陪我演十二歲那年齊太後潑我滾水的那一幕,忽然听到裹了狐裘那人喃喃地喚我的名字。
我渾身緊繃,滴答著冰水朝他走了過去。
「你認我不認?」我單膝跪地,臉孔慘白,卻死死地盯著他的眸子。
他眸中漣漪無數。
有痛苦,有掙扎,有煎熬,更多的,居然是隱忍。他唇瓣蒼白,顫了一顫,終究只是呢喃出了一句。
「你何必……」
我何必,我何必,我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只覺憤怒而又委屈,恨恨盯著他緊緊閉合的雙眼,我咬牙切齒,抬手將身上濕透了的緋衣狠狠撕裂,我抬腿便跨坐上了他的身子。
「縱然你不記得我,也該記得我這具身子!」
我手掌一揮,將他身上狐裘扯掉,信手扯了胸前衣襟,春光乍泄,我伸手探向他衣袍之下的褻褲。
顧朗說我瘋了,我是瘋了,我變得和顧歡並沒有任何區別,色急攻心,要強上了連夜。
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讓他想起我……我只是想讓他愛我……罷了.
如你所見,預計會船。但想也知道不會溫情,會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