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走進竹屋的時候,我正趴在竹榻上逗蛐蛐玩兒。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終于出聲,喚我。
「風雅……」
嗓子有些微的啞。
我的身子微微繃了一下。卻沒動,也沒有回頭。
他便定定在門口站著。懶
我翻了個身,面朝里,背對著他,繼續逗我的蛐蛐玩兒。
他不知何時靠近了我,手撫上我的左肩,似乎遲疑,又像是欣喜,修長有力的指尖竟然隱隱輕顫著。
他在我身後喃喃地道,「你醒了,可算是醒了……」
說話間,手掌上下摩挲,想來該是要看看我是否完好無缺。
「啪」的一聲,撂下裝蛐蛐的籠子,我冷著一張臉,終于轉頭看向了他。
「你做什麼?!」
我的聲音很冷,惹得他身子一顫,鳳眼寥落,「我,我看看你——」
他分明被我嚇得有些無措。
「看我什麼?」我豎起眉毛,凶巴巴地怒瞪著他,「萍水相逢,素不相識,你作何對我動手動腳的?!」
他俊容一僵,顯然是呆了一下。
我望著他,一霎不霎地望著他,就那麼直勾勾地望了好久,突然,我嘴巴撇了一撇,甩手扔了蛐蛐籠子,拔腳便下床去了。
他本就憂郁的眉眼忍不住動了一下。
我不看他,快步直朝外走,身子終歸是虛,走得急了,忍不住趔趄了一下。蟲
他箭步上前扶住了我,口中喚著風雅。
嗓音焦急,關切。
肌膚相觸,我微微一顫,忍不住朝他那張蒼白而又俊美的臉上掃了一下,他恰好抬眼,眼神哀戚地看向了我。
四目相對,我心頭一堵,哼了一聲,甩開他便朝外走了。
身後,默了片刻,腳步聲起。
我皺了皺鼻,跟?
就讓你跟著!.
十幾日來纏綿病榻,如今甫一醒來,我如同再世為人,精神抖擻,龍馬精神,只覺驚喜而又新鮮。
繞著整座山轉了好大一圈兒,眼看身後跟我那人臉色差得幾乎要上前硬扯住我了,我這才稍覺饜足,氣喘吁吁地尋了個亭子,像小孩兒似的扒著欄桿坐下。
身後,一直以來不近不遠的腳步聲果然應聲而停,他不敢再靠近了。
我偷偷撩起眼皮,見他正一臉落寞,分明是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我。
我埋頭裝作擦汗,低低哼了一下。
該!
我閉起眼楮開始打盹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掀開了眼,入眼便是秋陽明媚,晴空如洗。
這天兒可真熱。
饒是四周竹林似海,可亭外終歸陽光直射,說不熱那可是假的……扒著欄桿懶洋洋地偎著,眼看他站得久了,俊美無雙的白皙臉孔之上開始滲出層層薄汗,我撅了撅嘴,嘟囔,「曬暈了我才不管」,拔腳出了亭子,卻是下意識般地朝那陰涼的溪水旁邊走去了。
溪水清澈,瑩然見底,我覺得喜歡,蹲下/身來就要月兌鞋襪。
腳踝卻被一只修長大手給握住了。
我抬起眼,愕然看他。
他蹙著眉尖盯緊了我,不由分說地將我扯離溪邊,皺緊眉道。
「仔細涼著。」
我愕了一愕。
下一秒,回了神兒,張口便反駁他,「你管我!」
他眉尖一蹙,看樣子該是想要訓我,抬起眼來,撞上我惱恨倔強的目光,他眸光一閃,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麼,神色登時一慟,箍著我的那只手頓時便松了。
我忙不迭地掙了出來,快走幾步,腳尖都要挨著水了,眼角掃到他秀眉緊皺,顯然擔憂得緊,我身形一窒,哼了聲,扭腰便朝木橋那里走過去了。
是我突然不想玩了,才不是怕他擔心!.
走過小橋,迎面便遇到初一和十五了。
初一是年僅八歲的女圭女圭,十五更小,才六歲多點兒,兩個小家伙長得虎頭虎腦,卻機靈得很,昨個兒下午我明明醒了卻裝睡時,正是托這兩個娃兒的福才稍解無聊。
唔,差點兒忘了,蛐蛐也是他倆給我抓的。
初一大老遠地瞧見了我,小臉登時一喜,笑嘻嘻道,「姐姐終于醒了?」
那個「終于」二字,被他說得意味深長的。
我撩他一眼,上前欲模他的腦袋,被他躲開,便退而求其次地模了十五一下。
「醒了。」我十分多余地說。
「姐姐今個兒……心情不錯?」
他探頭朝我身後看去,賊頭賊腦,笑眯眯的,一臉的「你方才那麼欺負他,我們可都看到了」的神色。
我哼,「誰說的?我可心如死灰著呢!」
十五問,「心如死灰是什麼?」
初一道,「切,這個你也不知道?心,心髒,如,如同,死,死了,灰,灰……鍋底灰你沒見過嗎?」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
十五茫然得很,似懂又似沒懂似的,他愣愣地道,「就師父現下正燒那個?」
我插嘴道,「師父正在燒火?」
初一點頭,我拔腳便往灶房方向走過去了。
身後,那抹沉穩的腳步聲剛剛響起,陡然又頓住了,我雖腳步匆匆,卻依舊听到初一少年老成地說。
「你,就你,跟著姐姐做什麼?」
太好了!
有他們兩個纏著,我十分放心,腳步輕快地便朝那煙燻火燎的廚房奔過去了.
還沒靠近,「 」的一聲,有什麼東
西炸了。
我頓住腳,嘴角忍不住再一次抽了一下……
濃煙滾滾,有人咳嗽,眼角掃到身後那抹白衣像是不耐,要越過初一和十五朝這里掠來,我沒時間再耽擱了,引袖捂住口鼻,抬腳鑽進了灶間。
滾滾濃煙之中,一個年約七十的白發老人正狼狽縮在房中一角,鬢發凌亂,灰頭土臉,實在是狼狽不堪。
我的嘴角第三次抽了一抽,這麼不靠譜的一個老頭兒,竟然救了我的命……
真的好不想承認……
耳邊听到初一放大了的聲音,心知他們是在朝這個方向靠近,事不宜遲,抬手揪住那灰頭土臉的老頭兒,我一腳踹開了灶房的後窗,帶著他一同翻身躍出,鑽入滾滾草叢之中。
身後,白衣男人果然破門而入,連聲喚著風雅,焦急得很。
煙霧很濃,他怕是要耽擱一會兒,我揪緊老頭兒的胳膊,朝草叢深處狂奔.
氣喘吁吁,二人相對,我一頭一臉的汗,老頭兒則是一臉的土灰。
他瞪大了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後那相距遙遙的灶房,黑眉一皺,幾近崩潰。
「你捉我來這兒作甚?我,我正在實驗!」
我呸。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我擰眉低喝,「噤聲!」
老頭兒駭了一駭,髒了吧唧的臉上劃過一抹憋屈,卻終是閉上了嘴。
我探頭看看身後,轉頭凝肅問道,「你當真是神醫莫問……?」
他眉頭一皺,「不然是誰?!」
我也皺眉,「連夜是你的師兄?」
他黑眉皺得更緊,「你怎知道?」
當然是初一十五那兩個小崽子偷听到你喊他啊……
我不想同他解釋,繼續擰眉,「你比他大了不知幾輪,他……他是你的師兄?」
莫老頭兒哼了又哼,明明是一臉羞窘的表情,卻兀自嘴硬,「你懂什麼?我入門雖早,卻遠沒他地位高,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啊,虛名浮利盡浮雲……師兄師弟什麼的,我不甚在意,不甚在意!」
我嘴角一抽。
他擰眉問我,「你捉我作甚?」
我這才想起正事兒,忙不迭問,「我徹底好了?」
「好了。」
「可有殘留?」
「無有。」
「再也不會渾身發冷呼吸困難隨時喪命?」
「不會!」
「我的月復中……」我抬手在小月復上緩緩畫圈兒,灼灼地凝望他燻黑的臉孔,「可是當真?」
他渾身一震,「你,你從何听來?」
「可見是真?!」我驚喜過望,抬手揪住他的衣袖,幾乎顫抖,「可,可有告訴你的師兄?」
「告訴我甚?」
一襲白衣分花拂柳而來,灼灼看我,怒氣沉沉,「才剛好些你便四處亂跑,真當我不舍得對你動手?」
我不理他,只顧以眼神逼問莫老頭兒︰可有可有可有?
他瞥了一眼白衣男人,又看向我,黑唇一動,無聲低哼︰不曾。
我頓時得意一如驕傲的孔雀,斜睨那襲白衣一眼,仰臉,「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