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啟垣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醒過來已經是將近中午。
辦公室休息間不算太大,僅有一張床一個布沙發和一面穿衣鏡。郭啟垣在衣食住行方面算不得有多講究,這樣的簡單布置對他來說足夠了。
估計昨晚老陳送他來這里的時候Hellene也來過,不然衣架上也不會掛了一套干淨整潔的西裝,還搭配好了他習慣穿的白襯衫,而他昨天穿的那一身兒,早沒了蹤影。
他站在鏡子前扣襯衫扣子,外面辦公桌上的電話在響,本想開門出去接,剛挪動了腳步那鈴聲就斷了,跟著就听見Hellene盡量壓低了嗓音用英文在說,「您好哪位……對不起郭先生現在不在,有事您可以先告訴我,我是他的私人助理Hellene……」
他莞爾,拿了外套邊走邊穿,從休息室出去。
昨天晚上從姚婧予那兒離開,那時候其實他清醒著,老陳問他要去哪里,他先說隨便找個地方再喝幾杯媲。
老陳難得的沒有听他吩咐,他說,郭先生您腸胃不太好,醫生說了盡量少接觸酒精,今晚您已經喝得不少了。
問他回家嘛,他想了想,搖頭。
不回。
上次對天藍做了混賬事兒之後他就很少回去,怕一個人,怕一睡在那床上就想起她那厭惡的表情,尤其是,喝了酒之後他會發現自己特別懦弱,好幾次都拿著那件後來被他越縫越糟糕的衣服發呆傻笑……
還是公司好。
Hellene早上會來得很早,他睡眠不是特別好只要外面有響動他就會醒來,所以Hellene開門給他收拾屋子的時候就是他起床的時候,倒像是她故意來叫醒他的。
甚至Hellene跟他一起吃飯的時候也說,郭先生,原來我是您的鬧鐘哇……
Hellene剛掛了客戶電話就見郭啟垣從里面出來,她笑著叫他,「郭先生您起來了?」
他點頭,面無表情的,「很忙嗎?」
「還好。剛把下面給您送上來的文件分類完,下午您把重要的先看完簽好字我給他們發下去,今天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不太要緊那些您暫時可以不用管,我看完之後做完標記再給您過目。」
他走到Hellene面前,她幫他拉開了椅子,他坐下,登陸電子郵箱時隨口說了一句,「謝謝。」
Hellene說不客氣,他轉過頭看她,「我說的不是你幫我拉椅子。」
說完他就轉回頭收郵件,Hellene看著他的後腦勺,偷偷的挑了下眉,心想真是難得啊,您也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她給他倒了一杯熱水,用他最近常用的那個在她看來根本沒賣相的陶瓷杯子。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說,「對了郭先生,剛才倫敦那邊項目負責人打電話過來,說有個程序必須要您親自過去走一趟,所以這次我一個人過去搞不定。」
「什麼時間?」
「他們說立項之前都行,讓您自己安排。不過我覺得越快越好,反正最近您行程也不太緊,有時間的。」
「你來安排。」
「沒問題,我去訂機票。」
Hellene說著就轉身要出去,看了一眼時間,又轉回身來,換下了剛才那嚴肅的表情和語氣,縮著脖子孩子氣的問那眼楮盯著電腦屏幕的男人,「那老板中午要跟我吃一樣的麼?」
聞言郭啟垣松開手里的鼠標,笑道,「又是石鍋拌飯?」
「那要不換一個貴的,您請我?」
「……」
「鮑魚粥,順道給您養養胃,就這樣,我先去了嘿。」
Hellene懷里抱著一大摞的資料,朝他揮揮手飛快的跑掉了,郭啟垣笑了幾聲之後靠在了椅子上,閉目養神。
手邊兒是Hellene剛給他倒的熱水,那個杯子,自他從那所房子里帶走後其實都沒有用過,最近從那一堆舊東西里翻出來,越發的愛不釋手,經常盯著那上面丑丑的花紋莫名失神。
這是葉天藍的杯子,她自己嫌丑不要了,他卻一直留著。
其實他知道,只要是她的東西,無論貴賤在他看來也都是獨一無二的,更何況,這是他教她做的……
那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坐著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樣子真是很憂郁,尤其是撐著下巴低垂著眼瞼失神的望著某一處時,總讓人覺得她心里有好多難過的事。可是,在人前她總是一副很開心無憂無慮的樣子,像是,怕給人看透了心事。
他知道她不開心,卻從來沒有問過她到底是因為什麼。直到那晚上,他在公寓樓下的花園里看著她哭了。無聲的抽泣,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深深的牽動了他那顆從未為任何女人悸動過的心。
他放輕了腳步朝她走去,站在她身後,猶豫不決的手終究是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問,葉天藍你怎麼了?
那聲音,是他自己都難以預料的溫柔……
她轉過身來看他,仰著臉,因為哭得太久以至于身子一直在微微的顫動。
他半張著嘴要說點什麼安慰她的話,可是他這個曾被普利斯頓大學邀請去演講過的杰出青年居然會在這一刻詞窮……他蹲去,將她的雙手握在掌心里,再一次問她,天藍,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突然就抱住了他,從無聲到放聲大哭,不過就是那一瞬間的事,這下他徹底的心慌了。
他束手無策,只能拍著她的背哄她。他說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不是討厭我麼,我讓你揍我好不好?
他說,天藍我不想看你哭,你不要再哭了。
天藍,你不要哭。
不要哭……
在她面前他真是很笨,哄人的話,就只會這麼一句。
她慢慢的止住了哭聲,放開他,四目相對時有些尷尬,也有些羞赫,臉上那抹紅絕對不是因為哭得厲害而致使。
他卻笑了。
他說,你對男人這麼主動啊。
天藍臉上還掛著淚,听他這麼一說,咬著下唇抬手狠狠推他。
看他身體失去重心要往後倒,天藍怕他真摔了又伸手去拉他,于是他抓牢了她那只手,緊緊的。
兩人手心的溫度都在升高,天藍的臉,一直紅到了頸脖深處。
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彼此,她不哭了,他也不再問她。只是,他空著的另外的手,又去握住了她放在腿上那只手,待兩只手都抓緊了,他試探性的,慢慢拉到了自己的唇邊,她沒有縮回來,看著他親吻她的手。
她啟唇,小聲叫他的名字,郭啟垣……
他應她,嗯。
唇還不離開她的手,也沒看她,夜里那老舊的房子里投射出來的光亮落在他的臉上,那眼瞼上濃密而長的睫毛微微扇著,比女孩子還要漂亮,更讓人心動。
她說,郭啟垣你在做什麼?
明知故問,讓他心生悶氣。抬起眼盯著她,直說,親你。
她擰著眉像是要故意為難他,說,對我來說你這是耍流氓。
明明臉上淚痕還沒干,明明知道他剛才因為她哭了而心慌失措的,還這麼膈應他……郭啟垣也皺眉,他低聲說,葉天藍你是不是非得跟我這樣兒?
她不說話。
他無奈,嘆了口氣,伸手在她臉上胡亂抹了幾下,然後說,我喜歡你,因為你在,所以我才會在這個地方呆這麼久,你真是笨蛋麼?
她的手動了動,他不放。想了想,似是曲線救國,他說,我答應你,不管你多笨我都教你陶藝直到你學會為止好不好?
一听這話,她那樣子就像是破涕為笑,立馬就說,你不可以反悔的哦。
兩人一起站起來。
他說,只要你答應我,不要再哭。
葉天藍,第二次抱了他。她說,謝謝你,我一定不會再哭了。
後來,他總算讓她能捏出一個比較正常的罐子。
可是那姑娘非常沒有耐性,他說要教她精髓的時候就吵著說好復雜,然後就說不學了。還偏過身子去蹭他,嘻嘻一笑,說你會就好了嘛。
她還說,以後我想要什麼樣子的你就給我做,好不好?
他說,好。
她問他,郭啟垣你會做飯麼,要不你做飯給我吃?
他又點頭,好。
兩個人都穿的運動鞋,她站在他面前本來就夠矮了,這會兒還漸漸的低下了頭去,那聲音,他都快听不見了。
她說,你別對我這麼好,什麼都將就我,我會得意忘形的。
他抱了她,下巴蹭在她那散發著植物天然香氣的柔軟頭發上,他說沒關系,我喜歡你在我面前得意忘形。
他問她,你對我,不是沒感覺的是不是?
她說我不知道。
他吻她的額頭,對她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為什麼不開心,可我知道我想讓你快樂。天藍,我喜歡你很久了。
有多久?她問。
第一眼。
他自嘲的笑著,我說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你,你會不會笑話我?
天藍無法應答,他卻那樣堅定的告訴她,那時候我不敢說是因為我一直在國外回不去,可是天藍,這次,我不想放手。
郭啟垣我要回國了。
她輕輕的,從他的懷里抽身出來。她搖著頭往後退,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他小聲說,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她只說,我該回家了。
他搖了搖頭之後,往前邁了幾大步不由分說死死抓著她的手腕子,天藍你看著我,你告訴我說你對我從未動過心。
她說,我對你,沒有動過心。
終于,他放開了她,只笑著說了一個字,好。
在他先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終于是失言了。說過不再哭的,這一次,好像比那天哭得更厲害……
回國那天,她去車站的途中听說出車禍了,是一個中國男人。
她是真的嚇壞了,趕緊叫司機停車。
下了車,她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拿就跑去了人群中,可是,那人根本就不是郭啟垣。
她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不自覺的笑了,一轉身,這就看見他拎著她的大箱子站在面前。
她無處可逃。
葉天藍你還想說你對我什麼都沒有麼?
他把她攬到懷里,他說,我死了,你是不是真的會難過。
她雙手摟緊了他的脖子,說,會傷心。
她說,郭啟垣我喜歡你,我騙不了自己。
兩人當街擁吻。
那一天很多人都看見了這對年輕的中國男女相擁于車水馬龍的街頭,他們也听見了他對她說,葉天藍我愛你。
回去的路上免不了被他罵,說她笨死了連行李都不要,沒有證件回頭當心抓你進去吃牢飯啊。
她就只挽著他的胳膊,一路上都笑得那麼開心……後來真是纏綿得不行,每走一段路他就親她一下,走到公寓門口的時候他扔開行李就不管不顧的抱著她臉跟她深吻。
房東太太經過,故意打擾他們,大聲叫著「Dennis」,他不準天藍分心,一手扣著她的頭,一手往後揮了揮,示意房東太太趕緊走……
每天早上他都陪她晨跑,給她做好了早飯去敲她的房門,然後給她一個非常甜蜜的早安吻。
有時候他騎車帶她到處去轉轉,她突發奇想說要去看水怪,他笑她,哪兒來的水怪呀。
她哈哈哈的笑,靠在他的背上,說,就算沒有你也當做有嘛。
葉天藍就是這麼矯情,他當然要配合她。于是他說,好,咱們這就去湖邊守著。
她說,嗯,一會兒你可要保護我。
他︰……
天藍會常常去他的房間翻他的東西,比如他的錢包,他的工作筆記,他隨身攜帶的相冊等等。
他很疼她妹妹,天藍就故意撒嬌,對他說,郭啟垣,以後你要把我的照片放在你錢包現在放啟雲照片的位子。
他重重點頭,好。
兩人都穿著廉價的手繪T恤,齊齊趴在床上,一人拿了一支筆一張漂亮的信紙。
寫情書。
天藍認真的寫,一字一句絞盡腦汁,可郭啟垣卻作弊,他拿手機找到搬徐志摩情詩照搬。
天藍大叫不公平,卻被他按在了身下。索吻。
陽光從屋外照進來,夏日的微風吹起了淺色的復古窗簾,那份蕩漾在午後艷陽中的溫暖和旖旎,大概,他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了……
指尖的煙已經燃了一半,他一口都沒有抽。昨晚喝了太多酒這會兒本就有些頭疼,煙霧繚繞讓他更覺暈眩。索性就滅了煙。
姚婧予昨晚說的那些話,他依稀還記得。
她說,就算他騙得了所有人都騙不了自己,他愛她,而且從來都沒有斷過,既然這樣,為什麼又不去找她問清楚?
她說,她眼楮看到的葉醫生,絕不是壞女人,既然她一個外人都能相信她,為什麼他不能?
那天,他幾乎摔了他房間里所有能摔的東西,最後還是忍不住訂了機票回去。
整整兩天沒有合眼,下飛機的之前空姐還問他,說先生你眼楮好像在充血,一會兒落地了需不需要先去醫院?
他說謝謝不用。
哪還有心思管自己,只想第一時間見到她,只想要她給出一個突然離去的理由。
可是那天晚上,在她家院子門口,他親眼看見她被一個男人擁在了懷里。
那個男人抱著她,就好像他把她抱在懷里時一樣,那樣的溫存,刺得他雙眼生疼。
他想要下車的,想要過去問清楚她究竟是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可是他沒有——事到如今已經如此明顯,他又何必還要自取其辱?
他知道,就在那一天他的心是徹底的死了。
葉天藍這個他活了二十六年來唯一愛過唯一願意為之付出所有的女人,耗盡了他畢生的溫柔和真心,在這之後,他再也不會愛誰了。
那幾年,他過慣了渾渾噩噩的生活,女人換了又換,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卻沒等來她一句解釋。
後來回了國,同一座城市又在同樣的圈子,見面的機會自然不會少。
她依舊漂亮,隨著年紀的增長,比起以前來她更有了女人味,不可否認,也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可是他恨她,每當眼前掠過她的影子,每當看見她在別的男人面前微笑莞爾,心底那憎恨便會多上幾分……後來他也麻木了,就是再恨她,看見她也依舊可以面不改色。可這樣的粉飾太平,到最後只讓他在一個人的夜里,更痛苦。
有時候跟女人在一起,一想起曾在他懷里乖順的任由他擺弄的她,那張臉,那一雙讓他痛苦了這麼多年的眼楮,他就會失了控的對待身下的人,仿佛會痛的那個,是她……
可是姚婧予說對了,既然她一個外人都能信她,也包括連景瑞說的,葉天藍她就是一個善良,果敢,敢作敢當,毫無心機就連謊話也不會說一句的女人,她怎麼可能會無故背叛他……
葉天藍你欠我這麼多的解釋,該先從哪一句跟我說起?.
天藍剛吃過午飯就打了個噴嚏,艾琳坐她對面還在喝湯,立馬皺了眉盯她。
「不好意思。」她趕緊道歉。
「感冒了?」艾琳問她。
「沒有啊。」
天藍想了想,開玩笑的說,「估計有人在罵我呢,打噴嚏好正常。」
艾琳放下湯碗詭秘的笑笑,說,「哪能呢,我看是有人在想你,比如……連景……」
「吃好了麼,我要上樓了,昨晚沒睡好,我要休息到兩點上班,一會兒你別來找我陪你聊天。」
天藍打斷艾琳的話,站起身就往食堂外走。艾琳癟癟嘴,跟在她身後,「小氣鬼,說都不讓人說了。」
回到辦公室天藍開了冷氣準備睡午覺,倒在沙發上閉上眼楮沒多久就有人敲門。她十分懊惱的去開門,心里想著一定是艾琳那討厭鬼……可是門一開,眼前站著的明明就是麻醉科姚醫生。
姚婧予雙手握在一起,笑著叫她,「葉醫生。」
天藍也禮貌的對她微笑,「姚醫生,有事麼?」
「我……找你是有點事。」她語氣有些不自然,看樣子,不像是公事。
天藍臉上的笑緩緩散去,半晌,她說,「如果是跟工作無關,我想我跟你沒有太多的話要說。」
「Stephanie。」
她叫天藍的英文名字,天藍握在門把上的手一緊,然後看著她,「你怎麼會……」
她笑了,「是你吧葉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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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了,收工。
6000字啊有木有,不要說這是一更啊喂,這是二更啊二更啊二更!!
去曬太陽了,碼字神馬的太浪費光陰了,撤。
明天見啊小混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