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至,胡不歸?
縱然是逃月兌不了那樣的宿命,他也不該就此有了輕生的念頭。
屋子里的擺設依舊還照著當年的模樣,沒有任何的改動。
這是喬穆修和袁芷若生前住過的房間,雖然常年大門緊閉,可每到了一定時間總也有人來打掃,于是,葉天藍站在那逛街干淨的地板上,伸手撫向任何一處地方,都是一塵不染的。
天色已大亮,她在這里呆了很久。直到太陽升起來,那陽光穿過屋外高大的樹木在房子里留下了斑駁的光影,感到刺目,這才回身緩緩走到門口。
腳心輕觸地面,她仿佛依稀能感受到當年那個穿著淺色睡衣的女人和那個深愛她的男人在這里相擁,她在笑,他也在笑媲。
似乎,她還能听見男人在那個女人的耳畔輕柔的說著甜言蜜語,那些話,不是為了討好女人,完全就是他放在心里最真摯的情話……指尖在半空停了許久,終究還是落在了那復古床的支架上。冰涼的觸感,卻讓她內心無比澎湃激昂,人生中難得有此感知,那是一個早已去世了的女人的激情和愛/欲,許多感覺上已經淡漠或是遺忘的生命片段被她的眼楮審視著,然後有什麼東西在心里碎裂,感傷的潮汐陣陣涌上來……
霧氣彌漫了眼眶,眼前朦朧一片,听得耳邊有了響動,一抬頭,看見喬喬站在門口。
她拭去了眼角的冰涼,笑著叫了一聲喬喬。
「天藍姐姐,管家做好了早餐,下去吃點兒。」喬喬走到她面前,親昵的挽住她。
「好。」
走到外面關上了門,天藍問她,「你王叔叔人呢?」
「回公司了吧,這都九點多了。」
「那你怎麼還不去學校?」
「我……等他醒來。」
天藍看見她目光閃爍,言語間是藏不住的局促和狼狽。她自是了然,卻沒有多問,只說,「那先去吃點兒東西,一會兒就麻煩你照顧一下兒,我必須要回醫院去。」
「嗯,我守著他。」
管家特意煮了咖啡,就因為知道昨夜王秘書和天藍二人也都沒有睡。天藍喝了一杯,土司吃了半片,再也吃不下,放下餐巾再次回了喬念的房間。
喬喬跟在她身後,那模樣真是乖巧懂事得不像她自己。僅有一步的距離,天藍垂著眼能看見身後姑娘的影子,到了喬念門口,她停下腳步。
「喬喬。」她輕喚她的名字。
「哎。」
「告訴我,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事情……真是如王叔叔說得那麼重要?或者,真的很嚴重?」她的目光里,分明就是苦澀酸楚的滋味,天藍看得淋灕盡致。
「是嚴重。」
「怕別人說亂/倫,還是……怕他的身世一旦被外界揭穿他會再一次變成之前那個一無所有的喬念?」
「不。」
天藍搖頭,望著地面沉沉的說,「你應該知道目前正元的局勢,你父親一直覬覦喬念手中的股份還有他目前在公司的地位,如果他的身份被拆穿,那你想想你爺爺煞費苦心做的這一切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是我……」
「沒有可是,至少目前,你和他不可以。」
那麼殘酷的一句話,她幾乎都不相信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眼角的余光瞥見這個無助的女孩兒在她說完那句「不可以」之後落了淚,忍住那抹難耐的疼痛,推門進屋。
喬念翻了個身,臉觸到什麼柔軟的東西,估計是聞到熟悉的味道,他揮了揮爪子,抓住了跟前的東西。
那是誰的手。
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他看見上方那張清麗的臉。先是欣喜的彎了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扔開了她的手轉身背對了他,閉上眼悶悶的嘀咕,「你來干嘛啊,看我被人揍了在心里笑我呢吧。」
天藍揉了揉他那頭凌亂的頭發,俯小聲說,「臉上只有兩道口子,還跟以前一樣帥。」
他往後一拱,「趕緊走吧,去上班。」
「我馬上就走了,轉過身來看看我嘛。」
「不看。」
「臭孩子!」
往他身上狠狠撓了一下,喬念怕真惹她不高興,頓了頓,轉過身來。看了她許久,他從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天藍的手,然後往前靠了靠,臉貼在她的腿上。
嗓子有些哽咽,眼楮也紅紅的,興許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像這樣,沒有防備沒有鋒芒,只是一個需要大人呵護的孩子。他說,「其實有憂郁癥的不是我媽。」
天藍點頭,「我知道。」
抓著她的手更緊了,牙也咬得磕磕作響,「我不會放過他。」
「怎麼做?殺了他報仇?還是將那些丑事公諸于眾?」
天藍輕輕的笑笑,在他臉上有傷的地方撫了撫,「到頭來難堪的,又何止他一人……」
「姐。」
「嗯?」
他的眼楮那麼明亮,即便是現在有傷在身身心俱焚,可不管怎麼看也都仿若兩顆黑曜石,墨黑而剔透,是漂亮極了的。他握著姐姐的手,小心翼翼的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某一天我和郭啟垣站在敵對的立場,你會幫誰?」
聞言天藍長長呼了口氣,抱住他的腦袋,「念念啊,你和他都是我最愛的人,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置之不理,你問我要幫誰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誰也不會幫,因為我不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再說,我還真難想象如果他得知自己一直以來那麼尊敬愛戴的父親是那樣一個偽君子,他會有多痛苦,並且,他是在這麼多年後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那麼恨的女人,從頭到尾就沒有錯……」
天藍走後沒多久,袁芷晴到了喬宅。
喬念剛被喬喬伺候著吃完了藥,正要進浴室去洗漱,姨媽突然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驚嚇不小。
「姨媽,您來了?」喬喬跟著喬念叫她。
袁芷晴沖她笑笑,問她怎麼不去學校。喬喬看了下時間,說正打算走呢。
她說你去吧,我在這兒看著這家伙。
喬喬看了看喬念,跟袁芷晴點了下頭,「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您給我打電話。」
說完她就急匆匆的回房去拿自己的東西,袁芷晴看著她那瘦瘦的背影風風火火的消失,自言自語說了句什麼,然後轉過身來盯著床上那家伙,「嘖嘖嘖,喬大爺你昨晚可鬧騰,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啊,我咋不知道你人氣這麼高?」
喬念一臉悻悻的,「姨媽,您不工作就為了來損我?」
「哪敢吶,就來問候問候,咱們醫院好多設備可指望著你老人家多惦記著點兒……」
「姨媽!」真听不下去了。
「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就不能讓人省點兒心?」
語氣突然變了,先前的嘲弄變得嚴肅而怒氣沖天,手里的包重重的摔在他床上,猛推他的腦袋,「你這個混蛋,當年我怎麼就那麼好心收留了你啊,成天給人添亂!你說你那車次車禍死了多好,我看你留這世上壓根兒就是給你姐找麻煩的,人家好不容易談個戀愛嘛,你……」
「您說完了沒!」
每次听她碎碎念他就受不了,所以一年到頭才懶得回一次葉家。
他擰緊了眉看了一眼他姨媽,在她憤憤的目光中掀開被子,「要是沒事您就先走,我換褲子了。」
「換就換唄,你還怕我看,我可是看你撒尿從兩歲多一直到……」
「姨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煩啊,我懶得跟你說!」
他一腳踩在地上,抓了長褲就往浴室沖,沒多久里面傳來了水聲,還听他在喊,「您要是沒事就先走吧,我真是最害怕听您講大道理的,您是不知道跟您多呆一分鐘我至少少活一整年……」
夾雜著水聲,那家伙說了些什麼袁芷晴也沒听得太清,不過大致是知道那意思,就是嫌她嗦嘛……死小子,沒我嗦你能長這麼大?
她笑著起身,給他整理床單,將枕頭往里面推的時候,看見下面放著的那個本子。
頓了頓,她拿在了手上。
喬念還在說些什麼她沒有再去听,視線和注意力,全然放在了那娟秀的筆記上。
那是,芷若留下的東西.
紅色的牆垣,還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舊的舊,破的破,卻依然還屹立在那里。那上頭荒涼的凌亂字跡是小孩子用石塊劃出來的,已是有了很長年歲。那時候她也在上面刻過字,不過怕是找不到了,到處都生出了或青或紫的苔痕。
幾碟小菜配以一壺老酒,再與長者說上兩句閑話,若是在陽光明媚的天氣里,加以愉悅的心情,那必定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
可今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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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了,大家工作愉快。
明天加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