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中學坐落在同心河的西岸。圍牆外,同心河水終日嘩嘩流淌,河水不深,清澈見底。河邊有大片金色的沙灘,均勻的細沙像誰用篩子篩過似的,赤腳踩上去,溫溫的、軟軟的,腳心感到癢癢的、麻麻的。夏天,這里是老師學生的天然浴場。上游100米處是女生浴場,每天傍晚都有愛好游泳的女教師帶著女同學在水里嬉戲,傳來陣陣嘰嘰喳喳的歡笑聲,幾張涼席一圍,就是她們的更衣之處。靠近學校的這一段則是男人的天下,老師學生**著上身,穿著褲衩在水里鬧騰著。由于水比較淺,他們覺得施展不開劈波斬浪的本領,大有龍游淺水遭蝦戲的遺憾。
再往下游,就不許師生們去了,因為河道下游的500米處有一個急轉彎,彎道處由于河水回流形成了一個深潭,深約兩米有余,不會游泳的人一旦掉進深潭,斷難活命。所以學校將那一段劃為禁區,無論誰都不許到那一帶游泳。
落日的余暉斜映在水面上,河水泛出道道金波,人們的臉龐也被鍍上一層金色,好像置身于海邊浴場。
由于背上的傷尚未痊愈,我不能下河游泳,只能站在沙灘上和幾位教師閑聊。忽然听到背後有人叫我的名字,好像愛蘭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果然是愛蘭。
只見愛蘭吃力地挺著肚子,氣喘吁吁,滿臉是汗。我以為家里出了什麼事,忙問︰「愛蘭,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愛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雲飛,听說你燒傷了,你怎麼不和家里說一聲?疼得很吧?快給我看看。」說著想解開我的衣服扣子。
我連忙把她的手拿開︰「不嚴重,也不疼。走,我們回宿舍吧。」我對幾個同事點點頭,和愛蘭一起向校門走去。背後一陣竊竊私語,我知道他們在議論愛蘭,于是我挽著愛蘭,加快了腳步。
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汪夢雲和另一個女生正等在那兒。汪夢雲一見我,忙問︰「龍老師,我們來給您換藥,您到哪兒去了?」
我指指身後的愛蘭,對她們說︰「你們的師母來了,今天就讓她給我換藥吧,不麻煩你們了。」
「啊?好,好!」汪夢雲很感意外,這才注意到方愛蘭。她細細打量著愛蘭,不知什麼原因,眼圈竟然紅了。
愛蘭有些不知所措,忙說︰「兩位同學,謝謝你們了。」
走進屋里,拉亮電燈,愛蘭迫不及待地要查看我的傷口。我月兌掉上衣,她輕輕地揭開紗布,看到碗口大的傷口還是血肉模糊,心疼得掉下眼淚,用手輕輕地撫模著傷口的周圍,低聲說︰「都怪我不好,你傷得這麼重,我都沒來照顧你。」
我忙說︰「不怪你,是我故意瞞著你們的。你身子不方便,路又遠,我怕你們著急。你怎麼知道的?」
「我听學生說的。」愛蘭一邊涂著藥,一邊說︰「雲飛,你不該瞞我,我們是夫妻啊。依我看,你還是去醫院住幾天吧,天這麼熱,發炎了怎麼辦?」
「不用住院,我感覺已經好多了。听說燒傷的地方已經長出女敕肉了?是不是?」
「哦,是的,是長出女敕肉了。」愛蘭仔細地察看,確認傷口有所好轉才放下心來。
天已經黑透了。我著急地問︰「天這麼黑,你怎麼回去呢?」
「不回去了。我有個表妹在鎮上,等會到她那里去睡。」
「那……就在這兒睡吧。你到表妹那去,別人豈不是又要說閑話?」
「對了,我沒想到這一層。那我就不走了。」愛蘭洗了手,坐在我對面,端詳著我說︰「雲飛,你瘦多了。等學生考試結束你要回家好好調養調養。雲飛,我今天來,給你丟人了吧。」愛蘭不安地看著我。
我笑著說︰「你別胡思亂想。你是我老婆,到學校來看我名正言順,正好堵住那些人的臭嘴,丟什麼人啊?」
「那就好。」愛蘭舒了口氣,又小聲地問︰「雲飛,剛才來給你換藥的女學生叫汪夢雲吧?你從火中救出來的就是她?」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我有些奇怪,愛蘭的消息還蠻靈通的。
「听說的唄。雲飛,村里人都說你是個好老師,我也感到光榮。」
「這有什麼,換了誰都會這麼做的。那你怎麼又知道那個學生叫汪夢雲呢?」我依然不解。
「看出來的。這個學生對你很感激,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
「哈,你還能看相。」我取笑她。
「雲飛,叫我表妹來給你換藥怎麼樣?」愛蘭小心翼翼地說︰「你的學生要高考,不能耽誤她們的功課。我想留在這兒照顧你,但雁飛要參加中考,我得每天變換花樣讓她吃得好點。我表妹就在鎮上住,方便得很。我明天去和她說一聲好嗎?」
「好啊。」我正想另外找人換藥,省得汪夢雲老往我這兒跑,讓人說閑話。硬生生地拒絕汪夢雲,又怕傷了她的自尊。
臨睡時,我打著手電送愛蘭去上廁所,忽然看見汪夢雲站在對面女生寢室的走廊下,正向這邊張望。見我們出來,她連忙躲進寢室。
我和愛蘭第一次睡在學校的床上。好在床比較寬,愛蘭睡里面,我睡外面,中間像隔了條界河,我們互不打擾,相安無事。
清晨,我陪著愛蘭在河邊散步,杜玉甫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他賊亮的眼楮上下打量著愛蘭的肚子,皮笑肉不笑地問我︰「這是你愛人?呀,要添兒子了嗎!」不等我回答,他又掉頭對著愛蘭搖頭晃腦︰「龍夫人,你是第一次到學校來吧?你可要經常來看看你的丈夫喲,龍老師風流瀟灑、一表人才,你要當心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哦!」
愛蘭已經被他看得很惱火,听了這話,繃著臉回敬道︰「謝謝你的關心。我的丈夫不是那種輕浮放蕩的人,我相信他,十里八村的鄉親都知道他。倒是你這位老師,看起來不那麼本分,喜歡挑撥離間!」
杜玉甫氣急敗壞︰「你……我不過開個玩笑嘛。」
「我也是開玩笑嗎,這位老師不要生氣喲。」愛蘭說著,昂著頭從他面前走過去。
我拍拍愛蘭的肩膀,贊許地說︰「愛蘭,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
愛蘭說︰「我看得出來,這家伙兩腮塌陷,眼光不正,一肚子壞水,你得提防著他。」
第二天,愛蘭的表妹就按時來給我換藥了。這是一個健康樸實的農村姑娘,二十來歲,黑里透紅的皮膚帶著陽光的清新,兩條又粗又黑的大辮子在胸前甩來甩去,總是羞澀地低著頭,不愛多說話。汪夢雲遠遠看見她,臉上露出驚奇和猜疑,不再走近我的宿舍。上課時,看著她眼楮里的不滿和疑惑,我也只有報以歉疚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