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一笑 第十三章、藍色妖姬(1)

作者 ︰ yunxiu819

第十三章藍色妖姬

我們這幢平房,一共住了5家,我和杜玉甫一東一西。因為他的愛人喜歡蒔花弄草,他家的小院子最漂亮,一年四季都有鮮花盛開。幾株玫瑰最為鮮艷,含苞吐蕊、姿態萬千。有趣的是,女主人喜歡把白玫瑰涂上藍色的顏料,白玫瑰成了藍玫瑰,淡雅的色彩變得沉郁妖冶。有位女教師點撥我說,藍色的玫瑰簡稱什麼?藍玫!噢,我恍然大悟,女主人就叫藍玫,她喜歡藍色的玫瑰!我听說荷蘭就有藍色的玫瑰,是用藍色的染料澆灌長成的。藍玫大概還沒有掌握那個技術,就采取這種簡便快捷的方法。藍色的玫瑰有個怪異的名稱,叫做藍色妖姬。

發生變化的是他的愛人藍玫。她以前和杜玉甫一唱一和,是杜玉甫的傳聲筒,沒少在背後說我的壞話。現在,一反常態,對我非常尊敬和熱情。路上見到我,老遠就用帶上海腔的普通話喊「龍校長,您好!」我非常不習慣,只得禮貌地回答「藍老師好!」她還經常跑到我辦公室匯報工作,說要準備培養幾個有音樂天分的學生,讓他們考藝術學校,我表示大力支持。我提醒她說,學校有音體美教研組,有什麼建議可以先提交教研組討論,再由教研組長提交校務委員會。言下之意就是叫她不要有事沒事往我這兒跑,讓人說閑話,讓杜玉甫吃醋。可她似乎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有時還到我的宿舍來串門。我沒有辦法,見她來了,只好假裝有事,鎖上門逃之夭夭。

藍玫是上海下放知青,杜玉甫的父親是藍玫這個隊的大隊書記。杜書記一見藍玫,就被她的美麗迷住了。年方十九的藍玫,鴨蛋型白皙的臉蛋,細膩的皮膚,一雙會說話的大眼楮忽閃忽閃的惹人憐愛。由于學過舞蹈,氣質特別好,高挑的身材婀娜多姿、走動時如弱柳扶風。杜書記已年過半百,家里又有個河東獅吼的夫人,沒敢動邪念。但如此尤物他豈甘心放棄?他想到兒子杜玉甫,正好比她大4歲,長得也不丑,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兩只眼楮炯炯有神,雖然瘦一點,但更顯精明能干。兒子原先只有小學文化,他利用書記的權力推薦他上了大學,已經成了大知識分子,藍玫做他的兒媳婦並不委屈。

他把他的計劃告訴他的夫人和兒子。兒子特地從學校跑回來,看到藍玫,眼楮都直了,喜不自勝,催父親快快啟動計劃。只有夫人不以為然,撇著嘴說︰哼!漂亮能當飯吃?說不定是個狐狸精,我家玉甫能攏住她?但看兒子已經急不可耐,也就同意了。

夏天如火的太陽幫了杜書記的忙。他看見藍玫干活時非常怕曬,草帽的四周縫了一圈布,把她的臉緊緊罩在里面,像少數民族的打扮。太陽稍微大一點她就賴在大樹底下,有時干脆躺在床上裝病不出工。他知道她是怕曬黑了,怕皮膚變得粗糙了。他看出這個姑娘不是個能吃苦、有志氣的人,而是個愛慕虛榮、貪圖享受的嬌小姐。

換了別人,他會毫不留情地點名批評,甚至召開批斗會批斗。知識青年還能逃避勞動、逃避鍛煉?那不就是和最高指示唱反調?然而對藍玫,他裝出心疼不已的樣子,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他問藍玫願不願意到小學去當民辦教師,他可以幫忙,藍玫喜出望外,當即認書記做了干爹。干媽也心疼她,叫藍玫干脆搬到他們家住,一天三頓好吃好喝地供著。

大學生干哥哥從學校回來,戴著眼鏡,一副深沉儒雅的樣子,沒有進攻幾次就把她俘虜了。當民辦教師沒到兩年,杜書記又找到公社書記,把藍玫轉為公辦教師。看到和她一起來的知青一個個臉上曬得漆黑、雙手粗糙不堪、結滿了老繭,還得跟著太陽起伴著月亮歸,臉朝黃土背朝天,十足的老農民的樣子。這些人雖然最後回到了上海,但大部分都是以病退的理由回去的,沒有工作,沒有住房,擠在父母的小閣樓上,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想想自己幾乎沒干過活,一直養尊處優,被婆家人哄著、寵著,皮膚還是細如凝脂、艷若桃花,又端上了鐵飯碗,她從心里感激杜書記,心甘情願地和杜玉甫結了婚。

杜玉甫的父親本來想找人把兒子安排到公社當干部,可沒等杜玉甫畢業,他自己就因為貪污公款下了台。杜玉甫畢業後只好服從分配到臨溪中學當了教師。藍玫在上海念書時,曾經上過藝校培訓班,略懂一些音樂舞蹈方面的知識,學校領導就把藍玫調到臨溪中學當了專職音樂教師。

因為杜玉甫比較工于心計,杜家又有恩于她,藍玫對杜玉甫基本是言听計從。有這樣漂亮洋氣的夫人,還是上海女人,杜玉甫也引以為豪,時常在同輩人中吹噓炫耀。唯一遺憾之處是他倆結婚十多年了,還沒有懷上孩子。也正是沒生過孩子,藍玫的身材還像少女那樣娉婷裊娜,杜玉甫的失落被另一種滿足彌補了,兩口子還算和氣恩愛。近幾年由于杜玉甫當校長的願望總也沒實現,怨天尤人,精神郁悶,回家常常發脾氣,生活沒有以前那樣和諧美滿了。

春季開學兩周後,寒潮回卷,本來已經上升的氣溫驟然下降。周五一早,愛蘭打電話告訴我凌波病了,高燒不退,要我趕快帶凌波去鎮醫院看病。我連忙把工作安排好,趕出自行車準備出發。鎖門的時候,發現藍玫站在她的門口遠遠地望著我,兩眼淚汪汪的。我心想︰難道杜玉甫給她氣受了?兩口子鬧點矛盾是正常的,我沒有理會她,跨上自行車駛出校門。

我心急似火地趕到橋邊,愛蘭已經抱著凌波等在橋頭。我模模凌波的額頭燒得滾燙,小臉燒得通紅,連忙調轉車頭,讓愛蘭抱著凌波騎上自行車後座,直奔鎮醫院。

經過檢查,凌波得的是重感冒。醫生說,幸虧來得及時,再晚幾個小時就有可能轉為肺炎。我後怕地擦著臉上的汗,催促醫生快快治療。

凌波輸水消炎後,溫度慢慢降下來,我們懸著的心才放下。我握著凌波的小手,親親她略顯蒼白的臉和干裂的嘴唇,對愛蘭說︰「今後可不能大意了,她不像健康的孩子,哪里不舒服自己會說。你要經常試試她的體溫,觀察她的表情,萬一有病能及時發現。」愛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說︰「知道了雲飛,我以後一定注意。」

第二天,雁飛來看凌波,隨她同來的還有汪夢雲。雁飛86年中師畢業,畢業時自學大專文憑已經拿到,所以分到花溪初中。汪夢雲臨近畢業時,我曾去找了秦主任,想請他幫忙把她分在城關中學。按照當時哪里來哪里去的分配原則,汪夢雲應該分到臨溪中學,但為了使她擺月兌過去的陰影,能有一個好的工作環境,我硬著頭皮去走了一下後門,沒想到秦主任爽快地答應了。汪夢雲在城關中學工作非常努力,各方面表現都不錯,我很感欣慰。

這是汪夢雲畢業後第一次見到她。5年不見,25歲的汪夢雲出落得更加楚楚動人,透出成熟少女的獨特韻味。她走進病房,驚喜地叫道︰「龍老師,您也在這兒?」

我也有些意外,「汪夢雲?你怎麼來了?在城里工作還好吧?生活方便嗎?」

雁飛搶著說︰「大哥,你真是官僚,我和夢雲早就是好朋友啦。夢雲听說凌波生病,一定要和我一道來看看。」

我抱歉地笑了笑,對汪夢雲說︰「我確實官僚,你畢業一年多了,也沒去看看你。謝謝你惦記著凌波。來,介紹一下,這是你的師母。」

愛蘭熱情地拉著汪夢雲的手說︰「我們曾經見過面,謝謝你對凌波的關心。你和雁飛是好朋友,就跟著她叫我嫂子吧。」

「好,那我就叫你嫂子吧。」汪夢雲甜甜地答應著。

汪夢雲俯身看著凌波,凌波正睡得香甜,長長的睫毛伴著均勻的呼吸微微顫動,小嘴不時地蠕動著,好像夢見了好吃的東西。汪夢雲不由感嘆道︰「多麼可愛的小姑娘啊!」

汪夢雲要去乘車回學校,我送她到醫院門口。汪夢雲邊走邊說︰「龍老師,我從心里感謝您。秦主任對我說了,我能留在城里工作,是您托他幫的忙。秦主任對我非常關心,經常來看我。我一定努力工作,不給你們丟臉。」

我說︰「應當的,主要是秦主任幫了忙。你干得不錯,听說學校對你的工作很滿意。秦主任經常來看你?他怎麼有時間?」秦主任對汪夢雲如此關心,倒出乎我的意料。

「他一般是下了班以後來,有時還請我出去吃飯。」汪夢雲的語氣透出點自豪感。

「經常請你吃飯?」

「嗯!」

「那他說些什麼?」我感到奇怪。這已經超過了上級對下級的關心,秦主任想干什麼?

「秦主任說,我一個人在城里怪孤單的,還要自己做飯。反正他也要吃飯,就叫上我一道。」汪夢雲很自然地答道。

秦主任對汪夢雲超乎尋常的關心,一定有他的目的。我提醒汪夢雲說︰「秦主任可能是出于對你的關心,但你要注意一些,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更不要和他出去吃飯,防止別人說閑話,反而不利于你的進步。他再請你,你要盡量拒絕。」

汪夢雲的嘴角不易覺察地撇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人家是領導,又那麼熱情,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

我干脆把話說明白︰「秦主任這樣做有些反常,一定有他的目的。該拒絕的一定要拒絕!」

我的語氣過重,汪夢雲眼里泛出了淚花。我又緩和語氣說︰「你才走上社會,凡事要用腦子想想,多問幾個為什麼,想明白了再去做。特別是與男同志接觸一定要慎重,你也知道人言可畏的。」有句話我沒有說出來,秦主任正在鬧離婚,這種時候他和汪夢雲頻繁約會,不是置汪夢雲于不堪境地嗎?是不是秦主任有了企圖?不會吧,兩人相差16歲呢。

汪夢雲無言地點點頭,就要邁下台階。我還有幾句關鍵的話沒說,連忙緊走幾步追上她,吞吞吐吐地說︰「汪夢雲,我一直想對你說聲謝謝,但沒有機會……感謝你上次挺身而出,到縣教委替我澄清了事實。其實,你不應該那樣做,為了我……你不顧自己可能受到的傷害,讓我這個做老師的無地自容……」

沒想到汪夢雲反而比我大方,不遮不掩,爽快地說︰「這有什麼?我只是說了句實話嗎。都怪我那時太不懂事、太狂熱,沒想到給您帶來那麼大的麻煩。」我忙說︰「你不要誤會,我真的很感激你。我還想問一句,當時你在江南師院,怎麼知道有人整我呢?」

汪夢雲回答說︰「是張偉寫信告訴我的,張偉和我是一個村的。」

「噢!」我恍然大悟。沒想到張偉也幫了我的忙,這孩子真是懂事了。

「好,再次感謝你來看凌波,有時間和雁飛一道上我家玩。」我感覺到汪夢雲已經發生了一些細微變化,把沒說完的幾句話咽了回去。

周日,我把凌波送回家後當天下午趕回學校,老遠看見藍玫倚在校門口向遠處張望,瀑布似的長發在風中飄舞。見到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問她︰「天這麼冷,你在這兒等

人?杜老師出門去了?」她羞澀地低聲用上海話說︰「阿拉等儂呢,阿拉有話要對儂講。」

「啊?有什麼話我們就在這兒說吧。」

「這里哪能講啊?人來人往的。」她慢聲細語地說,忽然變得愁容滿面,眼里盈滿了淚水。

「那……到我辦公室吧。」看來我躲避不了。

還沒坐下,藍玫就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那種哭,是壓抑的哭,听不見哭聲,只看見渾圓的肩膀在劇烈地聳動,眼淚順著長長的睫毛滴落下來,真正是「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我慌了手腳,連忙勸她︰「藍老師,你不要哭,有什麼事好好說嗎。」

她慢慢停止了哭泣,從口袋里掏出繡花手帕,輕輕地拭著眼淚。好半天,她才哽咽著吐出一句話︰「龍校長,我要和杜玉甫離婚!我和他過不下去了,您要幫幫我。」

我吃了一驚,他倆看起來很和睦呀!怎麼突然要離婚呢?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勸和不勸離。何況是杜玉甫的家庭。

「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我看能不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嫌我不能給他生孩子,罵我是……」她的眼淚又涌了出來,「罵我是不下蛋的母雞,害得他成了孤老。天天罵,我都忍著,因為我沒有生育,有委屈也不敢講……可最近,他的脾氣更加暴躁,不僅罵我,還打我、掐我,您看……」她捋起袖子,雪白的皮膚上果然有一塊青色的淤痕。

「杜老師平時對你不是挺尊重的嗎,怎麼還打你、罵你?」

「裝的!他表面斯文,內心殘忍變態,天天晚上變著法子折磨我……龍校長,您救救我吧,時間長了我會被他折磨死的。我現在已經是渾身的病……我在本地沒有親人,有苦無處訴,您是我的領導,就算是我的親人,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折磨我吧?」她淚眼婆娑,悲悲切切,一如黛玉般的柔弱和無助。

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勸慰她說︰「藍老師,你不要太傷心,我先和他談談,看有沒有效果。如果他太過分的話,你可以上法院告他,家庭暴力也是違法的。噢,我們是同事,你對我稱呼不要再您啊您的,我不習慣。」

「那是我對您的尊重嗎。龍校長,您真是個好人,我們的好領導。以前,我不太了解您,只听老杜一面之詞。現在,我才知道您寬容大度、善良正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能在您手下工作,真是三生有幸。」她望著我,眼楮柔柔的,閃著夢幻般的光彩。

我不好意思地說︰「你太客氣了。我們是同事,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你只管說。」

她輕笑了一下︰「謝謝!和您談談心,我心里輕松多了。」說著起身告辭,臨出門時又瞥了我一眼,眼里充滿了哀怨和感激。

第二天,我把杜玉甫叫到我辦公室。他面帶譏諷地靜靜地坐在那里,等著我開口。

我關上門說︰「杜老師,你和藍老師結婚已經13年了,堪稱模範夫妻。藍老師美麗大方、溫柔典雅,工作也兢兢業業。作為一個上海知青,遠離親人嫁給你,成了道地的臨溪人,非常不容易。無論是你還是我們都應該多給她一些關心。你說呢?」

杜玉甫倒沒有生氣,反問我︰「龍雲飛,你這話說得我莫名奇妙。我對她很關心啊!是不是她到你這兒告我狀了?有什麼你就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

「那我就直說了,藍老師說你嫌她不生育,經常罵她,有時還打她。如果她說的是事實的話,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應該知道,不生育不一定就是女同志的問題。你倆應該去檢查一下,有病及時醫治,現在生孩子也不晚。就算她真的沒有生育能力,你也不應該怪她,她又不是故意的。」我誠懇地說。

按他平時的脾氣,是沒有耐心听完我的話的,今天倒是听得很認真,臉上還露出捉模不定的笑容。

「呵呵!小藍連這事都和你說了?夫妻間開開玩笑的,她倒當真了。我老婆是天生的尤物,不是我吹牛,全縣也難找她這樣迷人的女人,我哪里舍得踫她,疼都疼不過來!你是不是看到她手臂上的淤青?哎呀,那是她自己在床上掐的。懂吧?她自己掐的!哈哈!」他毫不掩飾他倆的**,見我面帶不快之色,才換了話題說︰「不能生育不是她的錯,是我的腎髒不好,我好像對你說過。我已經對不起她了,怎麼會怪她呢?」

「沒听說腎炎會影響生育啊。藍玫知道是你的問題嗎?」

「她知道。媽的,不知怎麼回事,算我倒霉!不過藍玫很通情達理,說沒孩子就沒孩子吧,兩個人玩起來更自由。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人嗎,就那麼幾十年的光陰,首先要自己活得滋潤,委屈誰也不能委屈自己。實際上你也有苦處,養了個傻子還不是你的……」

我板起臉,怒斥道︰「你胡說,誰說不是我的孩子?不許你說我的女兒是傻子!」

「你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傻子就是傻子,還不許別人說。不說就不傻啦?好,好,不說就不說,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你那傻女兒不是你的!好啦,我們的事勞你費心了,謝謝!我走了!」見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又故意挖苦我幾句,然後,拍拍走了出去。

我氣得半天說不出話,懷疑是他夫妻二人聯合起來捉弄我。雖然藍玫不像撒謊,但她分明沒說真話;杜玉甫也好像有備而來,利用我的善良奚落我、嘲笑我。我決心再不過問他倆的事,對藍玫也要小心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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