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女兒史遷的一聲嬌嗔，像一粒止痛片、救心丸，讓怒火沖昏了頭，怒氣灼痛了心的老史，搖搖頭，吁口氣後，安神寧靜下來。
如門窗外，天色一樣，陰沉的臉上，還是，擠不出，一絲笑容。
門窗外，聚集不散，越涌越多，哭鬧咆哮的人流，洶涌澎湃，驚天動地，仿佛要連根拔起這座醫院，徹底拔除這根眼中釘。
死者的尸體抬放在醫院大門口。
死者的靈堂搭建在醫院大院內。
死者的親朋哭鬧在醫院大坪上。
甚至有人已在揚言並動手︰要縱火燒掉這座醫院。
越來越多的旁觀群眾在醫院附近，內外，互相間議論，還有火上添油，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不大亂者。
越來越多的警車在呼嘯而至。
越來越多的警察在按兵不動。
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的領導，在坐小車，陸續趕至，入院。
「遷遷，你也來了，來得好呀！」
氣急敗壞、有氣無力的老史，儼然，一個打了強心針的病人，低落許久，亢奮起來。
「你且也評個理︰醫院死了人，死了，回天無力的絕癥病人。病人家屬，在剛住進院時，還有說有笑，全權拜托，只當醫生是活菩薩，口口聲聲，千恩萬謝。
可在搶救的醫生，手術台上，一站十多個小時，極度勞累，確實無力妙手回春後，竟翻臉不認情，非得醫院出殯送葬、醫生披麻戴孝不可。
罵、打、砸、搶之後，再威逼著談價。這和黑社會，、綁票，有何分別，啊！？」
史遷︰「爸！您是不是氣昏了頭，氣糊涂了？這麼簡單的問題，忘了，小學時，就告訴了我的一句話︰‘有困難，就找警察’嗎？」
老史︰「嘿，給你說到點子上啦，我的寶貝女兒！」
憤怒地摘下，老花眼鏡和上崗胸牌，向助手要了根香煙，點燃，從來不抽煙的老史，抽得挺凶。
吧嗒吧嗒，就抽了大半截。跟著亮著嗓門，老史扯呼起來︰「警察也不是，新娘子上轎，頭一回，來……」
旁邊的一位年輕男同事插言︰「警察來了，像群木頭人，站一邊乘涼，頂個屁用！」
緊傍邊兒的小護士，極其憤慨︰「來多了，見多不怪，愛來不來。今打110，半天不見來人。等鬧出人命了，只怕能動用的警力，傾巢出動啦！封鎖現場，布點控防，一聲令下，往一邊傾斜一邊倒。抓始作亂，鬧事者，不積極。捉大夫，被迫指揮喊人護院的唐一刀，倒挺身而出，干淨、利索、漂亮。」
懶洋洋地，助手把整理好的病歷記錄，往老史手里一塞，嘟噥道︰「對不住，師父，後半場，還得你親自出馬，擺平。我嘛，得邀幾個難兄難弟，等下給唐一刀，送牢飯。說不定，哪一天，忍無可忍時，輪到我也發寶氣、落得蹲號子時，好歹有人給我燒柱香。失陪！」
史遷︰「唐哥，唐院長出事了？」
「一言難盡啊，我的寶貝！」
攔不住掛「單」、沖闖出走的助手，人嗆得直咳嗽的老史，長吁短嘆著，甩掉煙蒂，拍拍史遷的嬌肩，老氣橫秋，像個交班完畢的離休老同志，意猶未盡，而欲言又止。
獨自踱出七病室門後，踱到，樓梯口，該下時，老史才對跟緊、不知頭緒的史遷嘆道︰「‘3．19’是個黑色星期五。今天醫院的事，還是應了黃局，群老弟所言︰‘不只是，某個醫院的悲哀，某個死者家屬、還有某個醫者的不幸。而是一個社會的悲哀，一個民族的不幸！’
這一回，只是輪到，唐一刀的不幸。下一回……
唉，不說了！等醫院的事了結，等會兒回家後，我……」
中年男人的畫外音︰
「在女兒與唐一刀的女人，醫院社區部主任小袁，一個像在夜游的美麗女郎，湊巧照面，打招呼，喚紅姐姐，紅姐姐像個活動的植物人，在無聲的哭、哭成淚人的乖女孩，小唐謝攙扶下，沒有表情、沒有回應、吊著點滴、挪移過去時。別扭轉頭，止不住，老史再一次，潸然淚下。
事後，過去近一年，在小路上不期而遇，剛從深圳回休年假的老史。听他說起時，已是局外人的黃群，猶能深切感觸得到，那是怎樣的一種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