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葉迦南居然會拒絕,拓跋雄臉色微沉︰「那,以賢佷女的意思是?」
「既然朝廷有制度,我們照著制度來就是了,不必弄得那麼煩瑣了。邊軍軍官任免,邊軍照規矩給陵署發函,同意我們就蓋章通過,不同意我們就駁回,你們再提新任命過來,提名人選邊軍自己定,我們不干涉,只管同意或否決——就這樣,叔叔覺得如何?」
拓跋雄沉吟,問︰「倘若有一些軍官,那是事關重大非要任命的,但是卻被你們否決了,那如何是好?」
「佷女覺得,東平陵署各地軍情室的官員通情達理,如果是合乎條件的任命,他們肯定會通過的,沒理由會不批——倘若真有這樣的特殊情況,邊軍確有特殊情由需要照顧的,那就按叔叔剛才說的,報上來由世叔您和我商量著辦,如何?」
雖然還是「商量著辦」,但這與剛才拓跋雄提出的「商量著辦」之間大有分別。拓跋雄的方案是︰「如果你們不同意任命,葉迦南你來找我商量。」葉迦南卻是︰「不同意就不同意了,還商量個屁啊!如果你們實在想通過的,那就請你拓跋六鎮大人來找我商量吧!」
兩個方案字面相差不大,但實質卻是天差地遠,拓跋雄眉頭緊鎖,手捏茶杯良久不語。
主憂臣辱,主子不好說的話自有走狗來說,拓跋雄身後的申屠絕低沉地出聲︰「鎮督大人,您的這個法子委實也太過份,即使元帥殿下答應了,我們邊軍將士也絕難接受!」他沉悶的聲音回蕩在廳內,引起了嗡嗡的回鳴聲。
葉迦南冷哼一聲,回頭白了孟聚一眼。
孟聚立即明白過來,喝道︰「那廝閉嘴!你們大將軍與我家鎮督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好生無禮!」
呵斥對方的話被人原封不動地甩了回來,這是**果的羞辱!
申屠絕心下怒極,臉色發青。他上下打量著孟聚,眼神蘊含著深厚的殺意。
被軍中悍將充滿殺意的目光盯著,孟聚嚇得腳下發軟。只是他知道現在是雙方爭斗的關鍵時刻,若是出丑露餡,不等申屠絕日後殺來,葉迦南回去就把自己剁了,所以他板著臉,一副巍然不懼的架勢,毫不示弱。
看著葉鎮督的護衛如此英勇,以牙還牙幫自己出氣,在座的兩位陵衛督察心下大快,看著小軍官孟聚可愛至極,恨不得一下子提他個十級八級。
良久,只听拓跋雄猶豫道︰「賢佷女說得也有點道理。只是這個辦法要在六鎮全面推廣的話,阻力很大……」
葉迦南沉吟了一下,大概覺得拓跋雄也蠻有誠意,把對方逼到這個地步也差不多了︰「世叔,佷女只是東平省的鎮督同知,我只管東平省的事,至于其他五省的事務,那要麻煩世叔與當地的陵衛鎮督商議了——當然,佷女若是改任其他省份鎮督的話,那時再麻煩世叔了。」
拓跋雄松了口氣。他開始還擔心葉迦南要求的是北疆六鎮全部推行呢,這樣陵衛的勢力就深深扎入邊軍里了——但若只有東平一省的話,答應了葉迦南也無妨。
他也是干脆果斷的人,立即拍板了︰「賢佷女既然這樣說,那就這樣辦了吧。以後賢佷女無論到哪個省任職,只要在北疆六鎮轄下,我們都照這樣來,賢佷女覺得如何?」
葉迦南嫣然笑道︰「佷女一切全听世叔安排。」
「呵呵,凡事多商量,總能解決的!唉,賢佷女啊,答應了你,回去我要被那群大老粗們拆骨頭咯。唉,不帶兵不知道,難處多啊,上個月赤城那邊的兵卒就鬧了一次兵變……」
葉迦南實在可怕,再給她機會天知道她還會提出什麼條件來,拓跋雄也不敢再嚷著「賢佷女有什麼難處只管說來」,而改成「別看世叔表面風光,其實也難處多多啊」。
大事都已經談妥,接下來就是雙方閑聊了。
放下六鎮大將軍的架子,其實拓跋雄也是個蠻可愛的人。他的見聞廣博,對洛京高官的秘辛了如指掌,不時說出幾樁來讓邊塞軍官來大開眼界。吏部侍郎石宇是個怕老婆的,又愛在外邊沾花惹草,他老婆常帶著一群娘子軍出去抓他,弄得洛京的各處青樓都不敢接待石宇,怕被那群娘子軍砸了店;戶部尚書何天書貪財貪得厲害,過手的錢財總要克扣,結果上次克扣禁軍糧餉,招惹了洛京金吾衛大將軍慕容破,慕容破帶著一群禁軍沖進去戶部大院里,將何天書嚇得翻牆逃走了……
天南地北地閑聊了一通,拓跋雄仿佛漫不經心地說︰「我听說,上次在抄秦府家時,有個狂徒自稱是黑山余孽賊酋……不知有無此事?」
葉迦南淡淡笑道︰「村夫愚民無知,此等胡言亂語大將軍不必放在心上,陵衛自然會給他們嚴厲懲罰。」
「呃呃,」拓跋雄哼哼哈哈幾句,又問︰「那個自稱黑山余孽的疑犯……不知賢佷女可抓到他了嗎?」
「哪個疑犯?」
「就是胡言亂語自稱阮振山的那個賊人……下面人報上來,說他是邊軍的逃兵,賢佷女可否把他交還我們料理?」
葉迦南拿著茶杯,沉吟不語,良久,她展顏一笑︰「世叔不早說?我們抓到此疑犯,早就一刀殺了。」
「啊,殺了?」
「此等口吐狂言的妄人,不殺,難道還留他來妖言惑眾嗎?當然,早知是世叔要的人,我們就留下活口了。」葉迦南笑著搖頭︰「可惜,可惜!」
拓跋雄臉色陰沉,悶悶地說︰「可惜——他的尸首和頭顱可還在?」
「大魏朝的規矩,世叔也該明白的,亂臣賊子,拋尸荒野,付諸野狼……怕是都喂了野狼了吧。現在也沒法找了。」
拓跋雄臉色陰晴不定,葉迦南笑吟吟地看著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拓跋雄永遠模不清阮振山是否還在自己手中,他就會永遠顧忌著自己,也不敢反悔。
拓跋雄稍一沉吟,便恢復了常態︰「那麼,此人是不會再出現了?」
「自然,這人絕不會再出現了。」
拓跋雄緩緩點頭,不管陵衛是否留下了阮振山,有葉迦南這個表態也算夠了︰「今後倘若還發現有其他黑山賊眾余孽……」
「我們自然都是一刀殺了,絕不再讓他們擾亂我大魏朝的安寧!世叔放心,東平陵衛全體將士乃捍衛朝廷的堅定柱石!」
「好!有賢佷女鎮守東平,叔叔深感如虎添翼,十分安心!哈哈,哈哈!」
眼見六鎮大將軍開心,大伙都跟著湊趣一起大笑,「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回蕩在大廳里,氣氛歡樂又和睦。
談妥正事,拓跋雄告辭走人了,走的時候依然囂張無比,敲鑼打鼓好一通折騰,葉迦南領著一眾軍官恭送六鎮大將軍直到陵署大院門外,雙手互道珍重,殷勤道別,依依惜別。
孟聚亦步亦趨地跟在葉迦南身後,本來還是樁很輕松的活計,但是對面總有道陰森森的目光射來,讓他很不舒服。
道別的時候,趁著葉迦南去應酬拓跋雄的時機,申屠絕和易小刀兩位統領徑直朝孟聚走來,二人打量孟聚兩眼,目光里滿是掩飾不住的輕蔑。
易小刀笑眯眯地拱手道︰「這位陵衛兄弟請了,今日得蒙兄台金玉良言教誨,在下和申兄弟都是受益不淺。還盼閣下留下個字號,日後我們也有報答的機會。」
**果的恫嚇和挑釁嗎?孟大爺豈是你們嚇得倒的,葉迦南和陵署的眾位同僚在此,豈能弱了東陵衛的威風!
孟聚巍然站立,朗聲說︰「好說,好說!某家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們二人站穩听清,可別嚇倒了︰某乃靖安陵署侯督察劉真是也!」
易小刀愣了下,申屠絕卻是冷哼了一聲。二人都沒想到,這個膽大包天的陵衛竟然只是個侯督察,一個從九品小武官——,自己帳下的馬夫說不定都比他階級高啊!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這樣的家伙折辱,申屠絕越發惱怒,臉色更陰沉了,象是暴雨前烏雲密布的天空。
易小刀統領神色不變,笑眯眯道︰「劉真劉侯督察嗎?當真好氣魄,我們兄弟記住了。」
「哼哼,我劉真堂堂正正,怕得誰來!你們只管放馬過來吧,有什麼招,劉某人接了!記得,有什麼事只管找我劉真好了,莫要牽連了他人!」
「呵呵,好氣魄,好膽量,劉侯督察,兄弟多年沒見過這麼有種的人了,真是佩服!」易小刀冷笑著,拱手︰「告辭了。」
兩位統領轉身,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懊惱。自己堂堂統領,統帶一旅兵馬,出去連靖安知府都要恭敬的人物,居然要跟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傻子武官計較,真是**份——但不計較又不成,這個小侯督察嚷嚷得這麼大聲,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他還真當自己無能了。
孟聚轉過身來,忽然見到葉迦南就站在自己身後,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劉真侯督察——話說了,劉真有了你這個朋友還真夠幸運的啊!」
被對方听得清楚,孟聚毫無愧色︰「大人明鑒,劉真閣下武藝高強,應付三五百魔族毫無問題,想必對付這樣兩個莽夫也沒問題吧?我對他很有信心!」
「嗯,」應付了拓跋雄,葉迦南的心情甚好︰「我們就對劉侯督察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