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在問我,如何才能解開那個秘密,今天,我終于告訴你了。」梅錦道。
「什麼?!」梁辰十分驚訝地道,「的確,我突然就想起了前世,而且,關于前世的記憶在腦子里越來越清晰,我想起了月兒,想起了大青山,想起了那場暴風雨,大青山里面的那個山洞,想起了那個竹筏,那條溪流,那個小島上的茅屋……可是,可是……我竟不知道,難道,這竟與你有關?」懶
梅錦的臉色顯得愈加慘白如紙,頭發凌亂地散在枕邊,有幾縷發絲灑落在額角,青絲掩映之間,襯托得一雙眸子愈加顯得黑白分明,那眸子中曾經跳動著熱情的火焰,可是如今卻空洞無比,瞳神渙散。
梅錦的眼楮只看了一眼梁辰,便又轉向別處,慘然地一笑,氣若游絲地道︰「你……你還想到了什麼?」
「還有……還有前世的很多事情,金三爺,戴笠,好像……好像還有什麼委員長,好像,我前世里殺了不少人,眼前似乎總能見到很多血……」
「歸根結底,還是沒能想起我來。」梅錦略微地一笑,笑容倒顯得尤其淒涼,「八年來我一直不肯交給你打開前世記憶的鑰匙,其實那是因為……那鑰匙不是別的,就是我自己。」
「什麼,就是你自己?」梁辰驚愕地握緊了她的手,睜大了一雙眼楮,道,「你是說,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回憶起前世來?」蟲
梅錦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七十年了,沒想到你首先回憶起來的,還是她……」
「什麼?七十年?!」梁辰驚訝道,「可是我認識你,也不過才八年……難道……」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七十年前,在大上海的星光燦爛夜總會里,曾經有一個名叫紅菱的舞女……」
「什麼,紅菱?你是紅菱?」梁辰顯然是吃了一驚。如果不是今日梅錦提起,他怕是早已將那個風塵女子忘卻在九霄雲外了。
「你終于想起來了,看來,我前世今生所受之苦也就值得了。」梅錦見梁辰終于記起了紅菱這個名字,淡紫色的嘴唇浮起了一絲笑意,繼而,雪白的脖子向旁邊一歪,便不再動了。她耳後的脖頸處,一顆圓形的深紫色痣赫然凸起在那里,仿佛在訴說著前世的哀怨。
——原來,那也是一顆苦情痣。華羽文不禁模了模自己左胸前部那一顆痣,竟然與梅錦耳後的那一顆相似之極。
華羽文听他們談話听得雲里霧里,不禁/看向梁辰,問道︰「梁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唉!」梁辰輕嘆了一口氣,道,「不過都是前世的孽債。我們到外面去說吧。」
華羽文「嗯」了一聲便和梁辰一前一後往病房外走,身後的監護儀想起了「滴—滴—滴」的報警聲,醫生護士在忙著搶救,除顫儀的兩枚電極片落下之處,一聲聲微弱的「 — 」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便傳來一陣陣皮肉燒焦的糊味。華羽文感到胃中一陣不適,趕緊兩步離開了病房,梁辰也跟在後面。
他們來在住院部樓下的一片小花園中,買了兩瓶礦泉水,並排坐在一張長凳上,華羽文仰頭猛力地灌水,一口氣便喝下大半瓶,然後拿下瓶子,抹了一下嘴,然後身體往長凳的靠背上一靠,仰面望著天空,道︰「今日你我終于可以坦然面對了,有什麼要對我解釋的,你就說吧。」
梁辰仰頭喝了兩口水,道︰「我現在全部想起來了,紅菱,是前世我在大上海的夜總會偶遇的一個風塵女子。她美麗而又魅惑十足,曾經讓我為之迷戀一時,而她編造的身世又讓我十分同情,便答應了為她贖身,而她也信誓旦旦地跟我說,要一直追隨在我身邊。」
他訴說前世的時候眼神十分茫然地望著遠方,表情十分凝重,華羽文竟看不出來他心里真實的感受,只是就那麼默默地听著。
梁辰繼續說下去︰「我當時只告訴她,我是從鄉下出來闖蕩的,打算回鄉下去開個小買賣糊口。但是當我四處籌錢的時候,她卻告訴我,她不需要贖身了,她說,她喜歡大上海的繁華,喜歡夜總會的燈紅酒綠,不想離開那里到鄉下去受苦。後來,我憤然離去,幾個月以後,再次見她的時候,卻是在審訊室里,沒想到她竟然是共/產/黨!她一直暗中潛伏在夜總會里,以舞女的身份做掩護,為的就是獲取情報。」
「唉!」華羽文輕嘆了一口氣,道,「可是,現在,時代變了,天下已經是GongChanDang的。」
「是的,可是當時,誰也無法把時局看得那麼清楚。」梁辰道。
「那你當時的身份究竟是……」華羽文終于問出了這個一直藏在心里很多年的問題,今天終于可以坦然面對了。
梁辰苦笑道︰「我是軍統的成員,當年遇到你的時候,很想帶你走,可是,任務在身,身不由己。」
「軍統……我明白了。」華羽文把頭靠在靠背上,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那你後來又到哪里去了呢?」
「內戰失敗以後,我跟老蔣去了台灣,在那里繼續潛伏,等待時機,」梁辰道,「我也曾經托內地的朋友打探過你的消息,可是終無所獲。」
華羽文淡然一笑,道︰「當時,兩岸不通航,不通郵,要傳個信很難。」
梁辰道︰「是啊。後來我想要打听你的消息的時候才發現,我對你的信息實在是知之甚少,除了叫月兒以外,竟然是什麼都不知道。」
華羽文道︰「普天之下,叫月兒的女子實在是太多了。」
梁辰道︰「是啊,是太多了。所以,我的尋找也只能是徒勞無功。後來,我在台灣成了家,娶妻生子,可是我卻從來也沒有忘記過你,那一曲嘹亮的天涯歌女和哀怨的走西口,在任務最艱巨的時候,我只有听著那支催眠曲才能夠入睡。」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我終于有一天能夠和你平等地坐在這里,談談往事,」華羽文道,「我原以為,我和你坐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會心跳劇烈,語無倫次,沒想到竟是如此地平靜。」
「我也是。沒想到,能夠和你在一起平靜地談談天,就像是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這種感覺真的是好極了。」梁辰道,「我原以為,你不過是一個遙遠的,不可捉模的夢。」
「夢由心生,那是關于前世的殘存記憶。」華羽文道,「對了,你後來是怎麼突然就想起來前世了呢?」
「我的魂魄做過奈何橋的時候,因為心里記掛著你,本來不想和孟婆湯,為此還和冥界發生了爭執,」梁辰道,「最終因為我前世殺人無數,罪孽過深,前世的記憶被予以封存,所以我投生以後,不能回憶起來前世發生的事情。」
「什麼?記憶被封存?」華羽文驚訝道,「這個我還從來沒有听說過,我只是因為不肯喝孟婆湯,而躍入忘川河,水淹火炙……」
「這個我知道的,所以你身上被孟婆做了記號——留下了苦情痣。」梁辰道,「開始我只是覺得你十分眼熟,可是當那次在歌廳外面的長廊上看到你那顆痣,我便確定了你就是我夢中的那個女孩,而且,你並未喝下那忘卻前世今生的孟婆湯,保留了前世的記憶。所以我不斷地進行試探,希望能從你的口中尋回前世的記憶,可是你卻始終否認有前世的存在,甚至于一度讓我懷疑我的直覺是不是錯了,直到我在你家公寓的大門口踫到了若辰。」
「什麼?第一次見到若辰的時候,你就發現了他是克隆人?!」華羽文睜大了眼楮問道。
「那倒沒有,我只是覺得此人十分蹊蹺,相貌神情都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而你說,那是你表弟,你那麼說的時候顯然神色很緊張,」梁辰道,「我後來就讓人暗中觀察,發現若辰原來是住在你的車庫,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表弟,你又怎麼會讓那麼小的孩子住在車庫里呢?」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可你當時怎麼不說破呢?」華羽文問道。
「如果我當時說破,不是更沒辦法從你那里尋回前世的記憶了嗎?」梁辰道。
「嗯,」華羽文點頭道,「那倒是。對了,梅錦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當日我前世的記憶被暫時封存的時候,曾受佛祖指點,誰身上有可以打開我前世記憶的鑰匙。」梁辰道。
「那個掌管鑰匙的人,就是梅錦?」華羽文道。
「嗯,」梁辰點頭道,「當時佛告訴我,錦上添花,而兼雪中送炭之人,便是可以打開我前世記憶之人。」
「錦上添花而兼雪中送炭,是什麼意思?」華羽文不解地問。
「當時我也是十分不解,你知道,佛家所雲的之乎者也都是及其高深莫測的,」梁辰道,「所以我帶著佛的這個模糊不清的提示,一直混混沌沌地過了二十五年,直到八年前,我在西藏遇到了梅錦。」
「在西藏遇到的梅錦?怎麼回事,能跟我說說嗎?」華羽文問道。
「當然可以。」梁辰右手托腮,陷入回憶之中,開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