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張海林向往常一樣，到了水泥廠服務隊點了名上了班。服務隊的工作是為全廠的輔助建設而服務的，修整一下路面，清挖一下管道，搞一些輔助建設，接一下應急的工作任務。服務隊男同志只有四人，後來陸續又進來幾名待業人員，加上張海林共九人，女同志有七人，休息室是個大間，一道牆又分成了兩半，中間的門也堵死了，上面寫著婦女科幾個字。男人們就在這間稍大的屋子里休息，空閑時，點上煙，你一句我一句，瞎扯起來。臨近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室里又閑扯起來。
張海林倒了杯水，坐在連椅上，听他們說。一位中等個的小青年，短發、大臉，黑襯衫，他嘆了口氣，右手揮了揮，發了言。
「昨天下午可虧死我了，你說這是他女乃女乃的什麼事？！早知道昨天不休班了。唉，可虧死我了。」
「什麼事又虧死你了。」服務隊主任一邊喝水一邊參與了閑扯。
青年對著幾人笑了笑，說「昨天從俺對象家回來，到了西王莊那個大坡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騎著一輛嶄新的電動車剛上坡，兩個三十多歲的青年攔住了。」
這人說著還繪聲繪色的表演，他停止了笑，一副嚇唬人且要打人的面色，「下來下來！快下來？！」臉色又恢復了原貌，說︰「那小孩嚇壞了，電動車讓那個青年一把抓在手里，又大喊，‘誰讓你騎的電動車？！’小孩嚇的怪可憐不敢說話，另一個人一腳把小孩揣到了一邊，兩人就騎上車，那個坐在後面的人，還一本正經的豎起大拇指，對小孩喊，‘這是我的電動車？！’」
大家一臉的憂雲。這人又說︰「這是標準的目中無人！那時候我也剛上坡，明明看到我，卻不把我當回事，我又是一位新時期優秀的青年，既然讓我踫上了，我絕不能不管？！當時我心想，我體格這麼強壯，這一帶我怕過誰？！于是我大喊一聲‘站住！干什麼的？！’誰知兩人二話沒說，下了車就和我打起來，我趕緊把手機仍給小孩，讓他趕緊打‘110’……可誰知小孩抱著電話直哭，原來他是個啞巴……同志們，我哪是他們倆的對手，你看我的臉讓他們揍的，又腫又疼……毫無辦法，我只得掏出兩百元，讓人家去喝酒消消氣……同志們，唉，看到小孩抱著我直哭，看到他的家人對我的樣子，挨這頓揍值了……只是以後，再踫到這樣的事，先報警再去打……」
大家各有所思的笑了下，服務隊主任說，「你們馬師傅的兄弟，在南荒養羊，老馬心想去牽幾只到地里啃啃麥苗……誰知剛到地里，一輛箱式貨車停在了路邊，四個小青年下了車，向老馬招了招手……老馬還以為這幾個家伙迷了路，心想著，那得弄支煙吸……誰知剛過去，‘啪、啪’兩大巴掌加一大拳打了過來……老馬捂著臉都蒙了，還沒弄清咋回事，只听一人問，‘誰讓你在我地里放的羊！’老馬更蒙了，這一片的地他都知道是誰家的，還沒想透，又是一巴掌，那人又說，‘這些羊我沒收了？！’乖乖，老馬這才弄準是什麼事來，心想，這些羊好幾千塊，只要羊不被弄走，磕頭也行呀，可根本不用他多想，又下來三個人，兩個人陪老馬談話，其余的人就趕緊往車上裝羊……老馬就說了一句，‘兄弟，這些羊是俺家的血汗錢’，話音剛落又是兩巴掌，那小青年問，‘師傅這些羊是誰的你說說？！’，老馬嚇呆了，一說羊是自己的就挨揍，沒法，只好說羊是人家的。小青年們很高興，為答謝老馬，還真給他點了支煙，還照了張照片，說是留作紀念……車走遠了，老馬才回過神，一看手里的照片，乖乖，還真是自己的小熊樣來…」
大家笑了起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笑了笑，說︰「我在生產班的時候，上夜班，我們滿師傅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來上班，走到水庫西邊，望水庫邊上一看，乖乖，燈底下，一男一女正抱著親嘴來，還吱吱的，這個老滿氣壞了，你說親嘴家里親去，在這親，你說成什麼樣了，他就大喊了一聲，‘干什麼的！還要臉不？！’老滿再一看，我的娘啊，那個小青年模起一個石頭就仍了過來，再一看，小青年拼命的追了上來，我的乖乖，那還了的，要是讓小青年抓住了，那還不揍個半死！老滿嚇的，那真是不要命的騎著車子！這個小青年騎的摩托車，老滿蹬個自行車，怎麼比！幸好遇到了我騎摩托車上班，老滿見了我，仍了車子，就跳到我車上，那個快，根本就沒見過，別說比他干活了，就是領獎金也沒見他能這樣快…」
「你說這個老滿也真是的，人家親個嘴，關你屁事，哪里礙著你了，他這是沒事找刺激，挨個揍就全身舒坦了！」
「滿師傅跑的時候，車鏈子怎麼沒斷，要是斷了，那……」
大家听後笑起來。一人說︰「那，真是笑比哭難受多了，起碼又得請，挨打的假，三個星期…」
水泥廠一樓會議室里，坐滿了人。廠長王正康、書記廣平，常務副廠長李鋒及車間級以上人員參加的會議。大家都十分老實的低著頭，因王正康的臉上很不愉快。
「同志們…」王正康喝了口水，講了話，「今天是我非常痛心的日子，是我非常難過的日子，是我知廉知恥的日子？！作為水泥廠的總廠長，這樣講話，有失得體，但實在是毫無辦法……我們今天的一車間變成了什麼樣子了呢？！班長一萬，群監員七千，副班長五千，小組長兩千，從差的崗位到好崗位也從兩千元到五千元不等……損壞小設備你送小把錢，損壞大設備你送大把錢，違章違紀不要緊、上班時間你不來不要緊，只要請班長喝場酒，找輛汽車往縣城一拉、弄個小姐一陪，萬事大吉……出大事故你送大錢、出小事故你送小錢，幾個星期不上班還不要緊，弄多點錢往車間主任那里一送，更是萬事大吉……現在就連管著五六個人的小組長也是這個熊樣了？！你不請他吃個飯不給他弄條煙，他處處為難你……而我們年紀稍大一點的好同志，想真心干點工作都不行，你不買呼他，他馬上丟臉給你看……我在找同志們調查談話的時候，一名近四十歲的市級優秀同志在我辦公室里哇哇大哭……可想而知、同志們，可想而知啊同志們？！我們的一車間到底再干什麼！！」
「歸根結底，我們一車間主任狗屁不如！！」
「同志們，我們這些四五十歲甚至面臨退休的中高層干部，到底為這些小青年創造了一個什麼樣的環境那？！讓他們一參加工作就知道錢大于一切！什麼都可以用錢買到！沒有人際關系花錢買，不好好工作，不愛惜機械設備、不搞友愛團結都無關緊要，只要花錢，都可以達到目的。」
王正康緩和了一下，又說，「同志們，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了，我們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我們需要的是新時期高科技的人才，需要的是更愛國更有責任心，更有使命感的新型人才……現在，我們個別高級干部，吃喝玩賭貪樣樣都佔全，人前人樣人後鬼樣……別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做人誠實厚道點，比貪上幾十萬要踏實的多……」
「昨天我和廣平書記向鄉里正式作了匯報，已將一車間主任交給了司法機關處理…」王正康沉默了一下，又說，「張水林同志一直干的不錯，我和廣平書記踫了下頭，由他出任一車間主任……本來要講的話太多，但這個心情太沉重，總之大家好自為知吧。」王廠長說完轉頭和書記嘀咕了幾句，說︰「一車間所有人員留下……散會。」